第四案 麻辣香鍋 第二十章 五福臨門(一)

景翊說這句話之前稍稍猶豫了一下,這一猶豫,便帶了幾分深思熟慮之後的慎重,不像是那句私奔,用一個輕飄飄的「滾」就能打發過去的。

冷月不禁怔得有點兒冤枉,「我知道?」

這些年來她親眼看見先皇的次數都屈指可數,這麼機密的事兒連景翊這個隔三差五就到先皇面前搖搖尾巴的人都不知道,她上哪兒知道去?

景翊淺淺地笑了一下,笑得好像還是她剛記事時就記在腦海中的那個幾歲大的小男孩的模樣,即便是滿臉鬍子拉碴的,還是純凈得一塌糊塗。

景翊就腆著這張鬍子拉碴的純凈笑臉反問她道,「你那天在我書房裡找的是什麼?」

冷月一愕,眉眼間的冤枉倏地一淺,憑添了幾分無措,景翊忙道,「不是,我不是要怪你,咱們之前說好了,我的東西都是你的,這句是算數的……我只是想問問你想找的究竟是件什麼東西,這件東西肯定比我這兒其他所有的東西都重要,不然你也不會為了找這麼一件東西嫁給我……」

冷月愣得更狠了,只是沒了無措,滿眼都是撞鬼了一般的難以置信,「你……你以為我是為了找東西才嫁給你的?」

讓冷月更難以置信的是,景翊竟比她愣得更狠,就這麼愣愣地望著她,愣愣地反問了她一句,「不然呢……」

不然呢?

要不是因為還有個更混蛋的人亟待收拾,冷月一定立馬毫不猶豫地好好收拾收拾他。

娶也娶了休也休了,連孩子都給他懷上了,他竟還以為她是為了找東西才嫁給他的!

不過話說回來,她確實是從涼州一路奔回來之後二話不說就把他從大理寺抓出來成親了,她一直沒給過他一個像樣的理由,他也從來沒問過,見她刻意把他支開之後滿屋子翻箱倒櫃,想到這上面去倒也是順理成章的。

他一直以來若都是這麼認為的……

冷月驀地反應過來,難不成這人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都是打這兒來的?

平日里她皺皺眉頭這人都能一眼看出她是在琢磨屍體的死因還是在琢磨下頓飯要吃點兒什麼,怎麼偏到這件她說不出口的事兒上就走眼走成這樣呢……

冷月百感交集地瞪了景翊半晌,才心裡一橫,咬了咬牙,極盡輕描淡寫地道,「我不是為了找東西才要嫁給你的……我找的那個是今年才制出來的新東西,肯定不是那個傳了多少代皇帝的信物,還是再想想別的吧。」

景翊欲言又止,冷月自然知道他為什麼止,因為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出來,她臉上已寫滿了厚厚一層的無可奉告。

她不想乾的事兒,景翊向來不會逼她。

但見景翊微微抿起在凝神散的作用下已略見血色的嘴唇,把到嘴邊的話硬抿回去,卻還要故作輕鬆地回她一個微笑的模樣,冷月心裡倏地一疼,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我嫁給你……就是因為我想要嫁給你,不是因為別的……」

景翊微怔了一下,一個似是死而無憾的滿足笑容剛展開一半,不知怎麼就倏然擰起了眉頭,抬手按上心口,臉色微變。

想起景翊剛才喝下的那碗湯,冷月一驚,兩頰泛起的紅暈頓時散得一乾二淨,急道,「怎麼了?」

「沒事兒……」景翊緩緩吐納,舒開蹙起的眉心,抬頭看著滿目擔心的冷月,補完了那個格外滿足的笑容,「就是心跳得有點兒快。」

冷月趕忙摸上景翊的脈,「怎麼個快法?」

「唔……」景翊任她摸著,認真地想了一下,美滋滋地笑著道,「就像那回被你按在書房牆上親得差點兒斷氣的時候一樣。」

「……」

要不是脈象顯示他確實心跳得有些急促,冷月一準要當他嘗嘗斷氣的滋味。

冷月板著臉在他脈上摸了片刻,才輕蹙眉頭道,「就是心跳得快點兒,其他我也摸不出什麼來了……你還覺得哪裡不對嗎?」

景翊輕抿嘴唇,像是在全身各個部位搜尋了一番,才道,「給你寫休書不對。」

冷月好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休書是個什麼地方。

他還有心思在這兒插科打諢,那應該是沒什麼大毛病了,冷月鬆開搭在他腕子上的手,頗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會兒想起來說不對了,你把凝神散當後悔葯吃了是吧?」

「能當嗎?」

「……不能。」

景翊怏怏地扁了扁嘴,揭了被子站起身來,走去衣櫥邊,一邊翻找衣服,一邊用自語般的低聲道,「我以為你就是為了找東西來的,出了這種事兒再讓你單為了找個東西留在這兒就值不當的了,反正你想要什麼就說一聲,我拿給你就是了……」

冷月怔怔地看著景翊立在衣櫥前略顯單薄的側影,這半個月來景翊被折騰得清減了一圈,這樣形單影隻地站在一處,見者心涼。

冷月一直都相信景翊是為她著想才給她下了那麼一道休書,只是她完全沒有料到,景翊為她想的竟是這個……

他要真是這麼想的,那就意味著……

「你的意思是,」冷月慎重地猶豫了一下,才道,「如果我是真心想要嫁給你的,你就不會休我了?」

景翊頭也不轉地點了點頭,從櫥子里捧出一件衣服湊到鼻底嗅了嗅,半月不曾熏香的衣服上生了薄薄的一層潮氣,引得景翊輕輕皺了下眉頭,毫不猶豫地把這件塞回到了衣櫥里。

「肯定不會。」景翊比塞衣服更果斷地回了一聲,又從衣櫥里捧出一件衣服,細細聞了一下,滿意地舒開眉心,才一邊抖開衣服,一邊帶著如熏香的氣味般清淺的自責道,「來是你願意來的,我既然答應你來了,想讓你走的話,起碼也得跟你商量商量才對……」

冷月靜了片刻,淡然開口,問了景翊一件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你現在的精神頭兒夠使輕功了嗎?」

「唔……差不多吧。」

景翊話音未落,手裡的那件衣服還沒來得及招呼到身上,就覺得從冷月的方向傳來一道詭譎的涼風,景翊一驚之下下意識地移步閃身,同時一把揚起手裡的衣服,裹住了那個帶著詭譎的涼風直直朝他腦門飛來的物件。

物件落入景翊柔軟的衣服里的一瞬,景翊的腰背也落進了一個更柔軟的懷抱里。

冷月從背後環著他的腰,整個人緊緊地貼在他背上,緊到景翊能清晰地感覺到她一呼一吸間的起伏,有點兒急促,還有點兒快要哭出來的意思。

景翊垂目看著險險接在衣服里的那把勺子,比她還想哭。

想抱抱他直接來抱就是了,他又沒說不給她抱,她還非要使這麼個障眼法幹嘛……

從她扔來的是小勺而不是湯盆來看,她心裡應該還是有他的吧。

「我想找的是個荷包……」

冷月在他背後靜靜地喘息了半晌,驀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聽得景翊一怔,差點兒摔了那個無辜的勺子。

荷包?

一般而言,荷包這種東西都是小時候親娘給做,長大了媳婦給做的,景老爺子從求親那會兒就沒指望過自家媳婦會做荷包這種東西,景翊也是一樣,所以在他的記憶里,荷包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別人家的。

難怪冷月這個搜證的行家打嫁進來那天就開始找,找到這會兒了都沒找出個三七二十一來……

不過她既然能跑到這兒來找,那就一定是有什麼線索把她指來的。

景翊明知這東西八成是不會有的,還是認真地問道,「什麼樣的荷包?」

聽景翊正兒八經地問出這麼一句,冷月一時忍不住,抬起微尖的下巴狠戳了一下他的肩胛骨,環抱在景翊腰間的手卻仍沒鬆開,「都這時候了你還裝的什麼傻?」

景翊被她戳得有點欲哭無淚,「我不是裝傻,我是真傻,你就行行好明示一下吧……」

「長寧公主做的,想起來了?」

冷月這話說得確實足夠明白,景翊卻糊塗得更徹底了。

「長寧公主?」

長寧公主是太子爺的親妹妹,性子乖順得一點兒也不像長在宮裡的那些金枝玉葉,宮裡宮外也從沒有人議論過她的什麼,景翊對她僅有的印象就只有早些年剛進宮時的一兩次偶遇,他倆這輩子都還沒正兒八經地打過一個招呼,她就是做了一麻袋荷包也輪不到他來收一個啊……

冷月鬆了環在景翊腰間的手,景翊得以轉過身來,才看到冷月那滿滿一臉的火氣,不禁愣得更厲害了。

「怎麼,你是真想不起來有這回事了,還是到現在還沒琢磨出來有這回事?」冷月微微眯起鳳眼,眯得景翊一陣心慌,鬼使神差地把衣服抱起來護到了胸口,儼然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把冷月看得火氣更旺了幾分,索性破罐子破摔,「先皇相中你了,想把你召回家當女婿,又怕你顧忌咱倆的婚約不肯答應,就瞞著你拿出一堆公主們的玩意兒讓你挑,挑著那個就算你收了哪個公主的信物,然後悄沒聲地給你們準備婚事,到時候把信物的事兒一提,為了人家公主的清白,你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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