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麻辣香鍋 第十六章 一線生機(四)

話不知道該怎麼說,冷月倒是突然想起自己身上還真有一樣證物。

冷月定了定心神,長身從地上跪坐起來,伸手從懷中摸出那隻已被她的體溫暖得溫熱的銀鐲子。

「你看這個。」

見景翊微微一愕,冷月趕忙牽起編在銀鐲子上的絲線,把這纖細小巧的銀鐲子盪到他的眼前,底氣十足地道,「這是你周歲生辰的時候,我娘從我手上拿下來湊你抓周的物件的,一大桌子的東西你什麼都不抓,就抓了這個,那會兒我還沒過百天呢,咱倆就定親了,沒錯吧?」

景翊目不轉睛地盯著盪在眼前的銀鐲子,一聲也沒應。

「還有這個……」冷月猶豫了一下,又從懷中摸出那個險些被她撕扯成兩半的信封,把寫著「休書」的那面伸到他面前,「你自己寫的信封,你總能認得吧。」

景翊的目光又在信封上那兩個刺眼的大字上流連了須臾,才帶著更深的錯愕轉投到冷月臉上,嘴唇輕啟,微微發顫,「你是……」

冷月一個對字已經提到嘴邊了,卻聽景翊一個喘息之後沉聲接了一句,「你是太子爺找來的?」

冷月手腕一僵,差點兒把銀鐲子悠出去。

也對,這東西他是托太子爺轉交給冷嫣,再由冷嫣待她回京之時轉交給她的,從日子上算,景翊被軟禁就是皇帝駕崩前後的事兒,也正是城門開始戒嚴的時候,若他被軟禁之前知道她尚未回京,這會兒她突然拿著這東西跑到他面前,還真有奉太子之命來裝模作樣的可能……

只是,這事已出成了什麼樣,怎麼他連相處這麼多年的太子爺也信不得了?

「你等會兒我再想想……」

「……」

從景翊驀然變得有幾分凌亂的目光中,冷月隱約可以覺察出,先前來景翊面前假扮過她的那些女人里,應該哪個都比她自己表現得好一大截子……

既然這最有力的證物也無能為力,那能向景翊證明她就是她的,恐怕就只有那些天知地知他倆知的事情了。

照理說這樣的事兒應該一抓一大把才是,可真到下手抓的時候,才發現能抓的東西多了,想從其中抓起一個來的時候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從小到大,好像每一樁每一件都是只有他倆才幹得出來的,但稍微仔細一想,好像又都從哪裡聽過看過似的,並算不得特別……

特別……

冷月靈光一閃,目光也跟著亮了一下。

要說特別,應該沒有比這件事更特別的了。

「咱倆成親那天,婚床底下有具焦屍!」

「……」

從景翊倏然由白泛綠的臉色中,冷月可以斷出景翊必是從這句話中回憶起了些許當時情景,忙追補道,「那具焦屍還是你幫我一起驗的,就在書房地上,我拿匕首撬開焦屍的嘴,你用毛筆……」

「滾……」

「不是滾,是戳,準確地說是蘸……」

「你滾……」

「……」

這樣都不行,冷月實在有點兒想掐著他的脖子晃一晃,可這會兒若是冒然靠近景翊,還不知又會激得他做出什麼傷人也傷己的危險舉動來,冷月只得耐著性子道,「這件事當時就咱倆在場,除了咱倆還有誰能知道啊?」

「安王爺……」

冷月一句粗口竄到嘴邊,費了好大勁兒才咬住了沒吐出來。

京里到底鬧騰成了什麼樣,怎麼鬧得他連安王爺都懷疑上了!

眼瞅著景翊這樣受罪,近在咫尺卻不能搭手幫他一把,冷月急,急得連成記茶莊的事兒都想說出來試試了,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別的可說,這件絕不可說,一旦隔牆有耳,又會是一場大亂。

許是這一陣毫無友好可言的對話消磨了景翊本就不足的體力,冷月盤腿坐在一旁默默撓牆的功夫,景翊已有些壓抑不住身體本能的變化,喘息漸深,顫抖愈烈,一看便知正在苦忍著極大的煎熬。

這種逼供之法雖輕易不會在人身上留下什麼傷痕,但折磨得久了,被活活折磨致死的也不是沒有……

死。

這個實在不怎麼吉利的字眼在冷月腦海中一閃,登時激得冷月脊背一挺。

對,她還知道一件事,一件絕對只是他們兩人知道的事,什麼太子爺什麼安王爺,就是老天爺也未必知道。

這件事要是再不好使的話,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拿一巴掌把景翊拍暈了再說了。

冷月咬咬牙,單手撐地緩緩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粘在衣擺上的薄塵,以涼意毫不遜於景翊那個「滾」字的語調淡淡地道,「不讓我碰,那你就跟這兒耗著吧……反正你早就跟我交代好了,哪天你要是死了,我不用找人超度你,不用給你立牌位,不用給你燒香燒紙,就把你往郊外亂墳崗子上一扔,不埋,就找塊乾淨點兒的地扔下,等你變成孤魂野鬼,就是時時刻刻纏著我,我也眼不見心不煩了。」

冷月說罷,轉身就要往外走,剛走出一步,另一隻腳還沒跟上來,就聽身後傳來了那聲難得且久違的熟悉喚聲。

「小月!」

冷月長長地舒完一口氣,才板著臉轉回身來,挑著眉梢看向地上那已使儘力氣半撐起身子的人。

剛才還像是瞪著洪水猛獸一樣殺氣騰騰地瞪著她的人,這會兒已像無家可歸的貓兒一樣,目光溫順無害不說,還摻雜著喜悅、疑惑、恐懼、擔憂等多種不挨邊的成分,打眼看過去,著實讓人心疼得很。

這最後一寶還真的押對了……

冷月絕不是那種好了傷疤就忘了疼的主兒,有了前車之鑒,冷月沒立馬奔過去,而是站在原地多問了一句,「讓我碰嗎?」

景翊一連點了好幾下頭,看得冷月眼花。

冷月又問了一句,「還打我嗎?」

景翊又慌地搖頭,搖得活像只撥浪鼓一樣。

冷月這才放鬆下綳成鐵板的臉,走近過去,剛低下身子伸出手,還沒來得及觸到他的身子,人已合身撲了上來,像抱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一樣把她抱得緊緊的。

冷月本以為他是倏地放鬆下來被藥性沖昏了頭,誰知他就只是這樣緊緊地抱著,抱了好一陣子,還是一點兒干別的事兒的意思都沒有,只喃喃地說了一句話。

「我……我還乾淨的……」

冷月心裡狠狠地揪痛了一下,比他撞她那一肘子和抽她那一巴掌加在一塊兒都疼。

「我知道……」冷月在他發燙的耳廓上輕輕吻了一下,像是生怕嚇著這個剛在一連數日的折磨與自我折磨中放鬆下來的人似的,聲音格外輕柔,「地上涼,到床上躺著去吧。」

也不知是不是她聲音太輕了景翊沒聽見,她話音落後半晌,景翊仍緊緊抱著她,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怎麼,」冷月也不推開他,就任他這樣抱著,在他耳畔半認真半玩笑地問道,「後悔休了我了?」

聲音該怎麼輕柔還是怎麼輕柔,景翊的身子卻僵了僵,一下子鬆開了緊摟在她腰間的手,松得有些突然,重心一失便要往地上倒去,冷月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他,打橫把他滾燙卻瑟瑟發抖的身子抱了起來。

他後不後悔根本用不著他開口來說,因為證據實在太多了,他認不認供已對現有的判斷造不成任何一點影響了。

所以這個問題冷月沒再問,徑直把他抱到床上,扯開被子仔細地給他蓋好,抬起身來之後掃了一眼他仍帶潮|紅的臉色,隔著被子往他兩腿之間指了指,輕描淡寫地道,「已經給你的手鬆綁了,你就自己解決吧。」

景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沒應聲,只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臉,冷月見他嘴唇有些發乾,想給他倒杯水來,轉身之際卻被景翊一把抓住了胳膊。

那雙剛被鬆開捆束不久的手還沒徹底恢複到原有的靈活,抓在她胳膊上也沒有多少力氣,冷月還是停下腳步,轉過了身來,「怎麼?」

「我……」景翊仍沒有與她對視,目光還是落在她的臉上,就落在她被他一巴掌打紅的那半邊,目光複雜得很,也說不清是憐惜,懊悔,害怕,還是別的什麼,到底只自言自語似地念叨了一句,「我打你了……」

冷月抬起那隻沒被他抓住的胳膊,伸手在他頭髮尚未長長的頭頂上揉了揉,「沒關係,反正你想打的不是我。」

「對不起……」

「沒關係。」

冷月說罷,便想把自己的胳膊從他手中解救出來,剛掙了一下,又掙出景翊一句話來。

「你……你來做什麼?」

她來做什麼?

冷月拿餘光往窗戶的方向掃了掃,猶豫了一下,才用了些力氣掙開被景翊抓著的胳膊,既淡然又鄭重地道,「我來,因為有件事我得當面親口告訴你。」

景翊微微怔了一下,勉強撐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冷月沒攔他也沒幫他,只靜靜等他倚靠著床頭把自己安頓好,把目光重新落回到她臉上時,才緩聲道,「我有身孕了,三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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