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塗曉被她徹底嚇到了,掛了電話立刻加足馬力往家屬院里開。

幸好她知道褚恬將備用鑰匙放在了哪裡,打開門之後,卷著一股風進了卧室,將褚恬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掀開,不由分說地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

「走,去醫院。」

褚恬冷得發顫,手腳乏力,動作緩慢。塗曉在一旁看的心急如焚,親自上手給她套上了衣服,半拖著將她弄上了車,送到了軍區總院。

整個過程,褚恬都說不出一句話來,腦子昏沉如同灌了漿糊,耳邊像是有人在敲鼓,鳴聲如雷。她感覺自己像是麻木了一般,直到針扎進靜脈血管,終於感覺到了一絲疼痛。

她看著扎針輸液的手,眼淚簌簌地就落下來了。

小護士嚇了一跳,忙問:「怎麼哭了?」說著還轉頭向塗曉求救。

塗曉心知這表妹從小就嬌生慣養,還以為她是疼的,此刻見她燒糊塗了,便只好輕聲哄著:「是不是扎疼了?忍一忍,一會兒就好。」

褚恬沒說話,只悶頭哭著。好一會兒,才啞著聲音說:「沒事,不疼。」

針紮好之後,送走護士,塗曉才鬆了口氣。她坐在床邊,替褚恬掖了掖被角,又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輕聲問道:「怎麼突然發燒了呢?」

「昨天吹風,著涼了。」平復了心緒,褚恬小聲答。

塗曉也不知道說她什麼好,只好叮嚀道:「這兩天降溫,你要注意。現在感覺好受點沒?」

不想說話了,褚恬只眨眼示意了下。

塗曉多少有些放心了:「那就好好睡一覺吧,一覺醒來燒就退了,我在這兒陪著你。」想起什麼,她問,「今兒是周六,徐沂也沒休假?」

「沒呢,他還在集訓。」褚恬望向塗曉,「你別給他打電話。」

「我心裡有數。」塗曉輕嘆一聲,又給她裹了裹被子,聲音輕柔,像是哄孩子一般對她說,「行了,快睡吧。」

褚恬還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可再複雜的感情問題與糾葛也抵不過疾病和藥物作用的強大,她盯著天花板不過才幾分鐘,濃重的困意便席捲而來。

這一覺她睡足了四個小時,而且大概是下意識清楚有人陪在自己身邊,她睡得也十分安穩。醒來的時候針頭已經拔了下去,只留下一個淡淡的青印。塗曉也不知到哪裡去了,房間里只有一個小護士在忙碌著。

褚恬花了幾分鐘才弄清楚自己現在身在何處,她叫住小護士,聲音嘶啞地問她塗曉在哪裡。小護士聲音清脆地答:「半小時前來了一個病人,骨科主任聽說塗醫生在,就點名讓她過去了。您要是有事,我就幫您給她打個電話。」

褚恬輕咳了兩聲,搖了搖頭:「我沒事兒,讓她先忙吧。」

一覺醒來,褚恬感覺自己輕鬆了許多。她起身下床,來到窗邊,發現外面竟然下起了雪。雖然只是飄散的雪粒子,但現在才是十月份末,也足以讓人意外了。看著外面水泥上的水漬,褚恬憑白打了個冷顫,連忙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不多時,塗曉就回來了。

「輸完了?」她走過來,探了探褚恬的額頭,「嗯,燒已經退了。」

褚恬軟軟一笑:「謝謝你了啊,姐。」

「一家人,還說謝!」塗曉佯裝生氣地瞪她一眼,相視一笑之後,又有些發愁,「剛從上面來了個病人,挺重要一人物,等會兒要會診,恐怕不能送你回家了。」

「沒關係,我自己打車回。」

「那你自己路上小心,葯都給你開好了,你拿回去放到院里衛生隊,記得準時去輸。」

褚恬點頭說好,兩人說話間的功夫,小護士已經來張望兩回了,像是有急事找塗曉。她就讓她先去忙,自己去護士站取了葯,又借了把傘,準備回家。

走出來時,才發現外面的雪又大了一些。褚恬還穿著單鞋,雙腳冰涼地踩在雪水裡,有種快要凍僵的感覺。她不由得加快腳步,卻不防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幸好身邊有人及時扶住了她,才不至於當眾出醜。

褚恬心驚地站穩,轉身向那人道謝,卻發現剛剛出手扶她的那個人,竟是她的父親,褚屹山!

褚屹山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顯然是幫了人就打算立刻就走的,待他看清楚是誰之後,驚得也差點兒栽了個跟頭。

父女兩人面面相覷了許久,褚屹山才遲疑地伸出手,十分驚喜地說:「恬恬!」

有雪塊從樹上落了下來,砸到了褚恬的傘上,也砸醒了她。她看過褚屹山伸過來的手,往後挪了挪。這樣明顯的躲避讓褚屹山有片刻的失神,很快他又注意到褚恬手中提著的塑料袋裡裝的葯,立刻問道:「怎麼來醫院了?怎麼回事?生病了?」

一連串的發問讓褚恬有些頭疼,她微微皺了皺眉頭,不太想回答:「沒事。」

「那你是為什麼來醫院?」看著女兒冷淡的表情,褚屹山已經有些急眼了,「說嘛!」

褚恬覺得他煩:「就是小感冒,已經輸過液了,沒什麼事,你少操心!」

被女兒嗆回來一句,褚屹山呆愣了一下,才輕輕哦一聲,像是終於放心了。

兩人之間又陷入一陣沉默,自從上一次她打電話給褚屹山,提醒他注意趙小晶姐弟兩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了。她和趙小晶鬧得最凶的時候,也沒有接到他一個電話或是簡訊。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對褚屹山是真的絕望了。她知道他並不是沒有勇氣來面對自己,從她知道趙小晶的存在時父女倆之間就吵過無數次架了,她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她清楚,他只是選擇了趙小晶,選擇了兒子而已。

兒子。想起這個,褚恬抬頭看著褚屹山,這才發現這短短的幾個月間,他的頭髮白了一大半。

褚屹山也察覺到女兒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頭:「恬恬,我是不是老了?」

豈止是老,以前那個威風凜凜的褚屹山,已經徹底不復存在了。變成了一個老態畢現的中年男人,眼睛耷拉著,眼袋明顯,眉頭皺著,彷彿時刻在經受著生活的折磨。

褚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很輕很輕地問了句:「你兒子的病怎麼樣了?」

褚屹山瞳孔一縮,嘴張的老大,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看著褚恬,驚痛從眼中一閃而過。

褚恬看的清清楚楚,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可憐又可恨。涼氣入肺,她咳嗽了兩聲,才十分平靜地對褚屹山說:「您忙您的,我先回家了。」

舉步離開那一刻,褚恬由衷地感到難過。以前生氣的時候她會跟他大吵大鬧,可他總是厚著臉皮笑呵呵,任她打,任她罵,死不要臉地擺出一副縱容她的樣子,彷彿她所有的招數對他都絲毫不懼攻擊性。而現在呢,她已經學會了,輕飄飄的一句,就如同一把小刀,剜到他的心上。

因為她心裡清楚,她真的沒法原諒這個男人。

天氣不好,正逢周末,褚恬打不來車,便走了一站去坐公交。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累極了,她到頭就睡,一直到被電話鈴聲吵醒。醒來的那一刻,褚恬就有種預感這電話可能是徐沂打來的,立馬就從床上爬起來去接。結果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她有些失望。打電話過來的人,是褚屹山。

褚恬直接拒接了,將手機扔到一旁。卻不想褚屹山又打了過來,等她拒接了,又打,堅持不懈。

褚恬被逼瘋了,接通了電話,有些崩潰對著他喊:「你又給我打電話幹什麼?想說什麼?煩不煩!」

「恬恬,爸爸有話跟你說,我現在就在你們家屬院外面,你出來一下。」褚屹山的語氣平靜中透著嚴肅。

「不想聽!」褚恬拒絕地很乾脆。

「是跟小徐有關的!」褚屹山怕她又掛電話,很大聲地強調了句,此刻他已經有些著急。

褚恬愣了下,以為褚屹山又玩老把戲,便很不耐煩的對他說:「你能不能別每次都打著他的名義?」

褚屹山也有些頭疼了:「恬恬,這次是真的,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講,而且確實跟小徐有關——」頓了頓,他以一種試探的語氣問道,「你知不知道,徐沂有一個大哥,空軍軍官,早幾年因為事故犧牲了?」

褚恬一噎:「你——」

察覺到女兒的震驚,褚屹山微嘆口氣:「下來吧,我等你。」

掛了電話,褚屹山安靜地坐在車上等褚恬。探照燈光打在他臉上,顯得他的表情嚴肅而冷峻,同時,又有一點傷感。

等了大約十分鐘,車門從外面打開了。他回過神,看見女兒時,眉頭禁不住一皺,開口輕斥道:「怎麼穿這麼少就下來了?」

褚恬在副駕駛上坐穩,裹了裹外套,語氣十分冷淡:「你少管我,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褚 屹山心裡也有點不高興了,可他現在沒什麼資格在她面前發脾氣,只能壓下火氣,沉著聲道:「恬恬,你當初跟徐沂結婚的時候,我沒有反對。一是知道你不會聽我 的話,二來是——我看得出來,你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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