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過了許久,褚恬的情緒穩定下來了,氣也算消了大半。本就知道他是關心則亂,哪裡會真的捨得跟他計較呢。

兩人一起回病房,姜姐看見徐沂,一時間有些迷糊:「這是?」

褚恬及時介紹:「這是我老公。」

姜姐看著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這就是徐沂啊,真人可比照片俊得多。」

褚恬笑眼覷著徐沂:「這是小姑給我請的護工姜姐,這幾天全靠她照護了。」

徐沂給姜姐鞠了一躬:「多謝您對恬恬的照顧了。」

「哪裡的話。」姜姐被他這一躬驚得連連擺手,「我也不是白乾的,我拿錢的。」

「不管怎麼說,還得謝謝您。」徐沂握住褚恬的手,對姜姐說,「這兩天我在,您先回去休息,等我走了,再麻煩您過來陪著她。」

姜姐很爽快地答應了:「沒問題!」

給徐沂交代一些術後的注意事項,姜姐就收拾東西先回家了。徐沂送她下樓,回到病房時,看褚恬站在衛生間,拿著一個盆在水龍頭前接水。他連忙走過去,一手接過了臉盆。

褚恬心裡暗喜,病了這麼好幾天,剛又被他那麼一欺負,可算是讓她逮著機會使喚他了:「不要接滿,等會兒還要往裡面倒熱水呢。」

徐沂擰住水龍頭,問她:「接這麼多水幹什麼?」

「擦身子。」她說,「醫生不讓我洗澡,只能避開傷口擦擦了,否則這麼熱的天,我都要腐化了。」

徐沂聞言,調好水溫後將臉盆放在洗手台上,轉身去拿毛巾:「我來給你擦。」

「不要!」褚恬捂著肚子拒絕他。

「聽話。」徐沂全然沒拿她的拒絕當回事。

「你放在那兒,我自己來。」她堅持,因為實在不想讓他看見傷口。

「不行。」徐沂神色平靜淡定地看著她,「你現在切口還未完全癒合,怎麼能彎腰?不怕疼?」

「我可以把腿抬起來。」褚恬臉色緋紅。

徐沂終於被她逗得笑了笑,他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低頭說:「我不嫌你傷口丑,行不行?」

褚恬:「……」這個人,真是太討厭了。

最終的結果還是徐沂來。

先用毛巾清洗上身,小心翼翼地避過切口處,怕她著涼,罩了個浴巾後才繼續擦下面。整個過程輕巧無聲,他的手法溫柔極了,如果不是全身裸著,褚恬恐怕就睡著了。

切口終究是顯眼的,徐沂的視線在上面停留了幾秒,看得褚恬趕緊捂住,推了推他的頭,想轉移他的注意力。換了兩次水才清洗完,褚恬臉紅地一秒都不想在衛生間多待,套上衣服就出去了。

徐沂把衛生間收拾好,出去之後看見褚恬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屋子裡開了空調,他將溫度調高了幾度,又走到褚恬面前給她蓋了蓋被子。

褚恬沒睡實,唰地一下眼睛就睜開了,看著他,歪頭一笑。

徐沂俯下身,將她壓在身下的頭髮撥了出來,用發圈給她扎在了頭頂上。

褚恬小小抱怨一句:「多難看啊,像道姑頭。」

徐沂握住她欲去解開頭髮的手:「這樣涼快。」

「……好吧。」褚恬不情不願。

過了會兒,護士來給褚恬輸消炎藥。褚恬手背上的血管極細,有時護士一次扎不成功,她就會讓她再來一次。不過因為回血,她兩隻手扎過針的地方都是一片青紫。

早在給褚恬洗身子的時候,徐沂就看見了。等護士走了,才復又握住她的手,輕輕按揉。

手包在他寬大的手掌中,褚恬感受到了住院以來第一次的全身心放鬆,她反握他的手:「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誰告訴你的,小姑還是笑笑?」

「沒人跟我說。」說這話的時候,徐沂正挽著袖子按摩褚恬的胳膊。

「我不信。」她翹起手指,一撓他的小臂,「難道還是你心靈感應到的?」說著她自己都想笑出來。

「不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以後發生類似的事,要第一時間跟我說。記住了么?」

難得聽他用這麼嚴肅的語氣說話,褚恬笑了下:「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話未說完,就見徐沂突然抬頭,眼睛直盯著她,撇了下嘴,憋屈地改口:「記住了。只是跟你說了又能怎麼樣,你能回來?」

「至少我可以安排,掌握一切情況。」不會像一開始見到她那樣,手足無措地話都說不出來。

褚恬見他如此認真,覺得他有些緊張過度。不過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她知道她沒法當個賢惠知理的好軍嫂了,因為她太依賴這個男人,也想在生病的時候有他在身邊可以撒撒嬌。

「好吧——」褚恬答應地有點勉強,又引來徐沂的注視。就在他以為她還要找什麼借口的時候,只聽她說,「那我能不能把頭髮解開?這樣太難看了點。」

徐沂:「……」

長這麼大,他真沒見過比他老婆更愛漂亮的人了。

伸手在褚恬腦門上崩了一下,惹得她一聲驚呼,怒瞪他一眼後,徐沂才扯了下嘴角,給她解開了頭髮,讓烏黑柔順的黑髮鋪了下來。

褚恬看著她家男人無可奈何的樣子,嘴角微彎,翹出得意的弧度。

輸液的過程漫長而無聊,沒多久,褚恬就睡著了。

房 間里就此安靜下來,徐沂坐在一旁,打量著她的睡顏。皮膚還是一如既往的白皙,只是臉色看著不如之前好了,眼下有一層淡淡的黑眼圈,大概是住院這幾天休息不 好,熬出來的。低頭丈量著她的手腕,他總覺得比上次握住的時候細了些。或許是錯覺吧,但徐沂清楚,她這次是受罪了。握緊她的手,一時間他心緒萬千。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嗡嗡地聲音很大,徐沂迅速拿起看了一眼,眉頭微皺,回頭見褚恬睡得正好,才站起身到外面接電話。

「喂?徐沂嗎?我是方哲啊,你今兒上午給我打電話了?」方大軍醫洪亮的嗓門傳了過來,「昨晚上剛值完夜班,今兒白天睡覺,手機靜音就沒聽見。怎麼了?」

「也沒什麼事。」徐沂走遠了幾步。

「得了吧,是想問孟凡的情況吧?」方哲笑了兩聲,「她這段時間身體比之前好了一些,精神方面還是老樣子,受不了刺|激。」

「治療了這麼幾年,為什麼沒一點好轉?」徐沂有種莫名的焦躁。

方哲聽出他話中帶有的情緒,也有點無奈:「身為一個治病救人的醫生,我比你更感到挫敗。」

徐沂沉默幾秒:「對不起。」

「沒事。」方哲安慰他,「我理解你,不過這事兒急不得,畢竟她的病灶是在心裡。」

徐沂緊抿唇,許久才說:「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徐沂微眯著眼,看向遠處。

方哲的一通電話讓他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又煩亂了起來,他剛剛有些失態,不該對方哲發火,畢竟他接手孟凡才不過半年。然而不知怎麼,就是耐不住火氣。就想忽然發現眼前一切糟透了,他不想忍,想發泄。

手機又響了,徐沂看了眼來電顯示,微怔。看著號碼,他由衷地不想接。

似乎對方明白他此刻躲避的心理,掛斷之後沒隔幾秒嗡聲又囂張的響起,徐沂只好接通,喂字尚未說出口,就聽見那邊說:「終於接電話了啊?還不錯,我以為你跟你那高貴的媽一起當起了縮頭烏龜了呢——」

尖利逼人的女聲從那頭傳來,似是有人攔著她不讓她打電話,她回頭說了句你給我放手之後,繼續對著徐沂說:「怎麼?當初不知道是誰巴不得凡凡趕緊嫁到你們家,現在她身體不行了,你們就像甩包袱一樣想把她丟了就不管了?我跟你說徐沂,沒那麼好的事兒!」

「伯母——」徐沂開口打斷女人的話,「我沒想躲。」

「那為什麼你都不願意來看看凡凡?你們一家害她成這個樣子,你還有沒有良心!」說完那頭像是又有人拉扯了她一樣,女人避開電話跟那人吵了幾句後,只聽嘭的一道關門聲響起。

徐沂輕撫有些抽痛的額角,他緊閉了下雙眼,又睜開:「伯母,我想之前已經跟您說的很清楚,我不能再見孟凡。一來是她看見我時情緒總是非常不穩定,二來是——」

「胡扯!」女人憤怒之極地打斷他的話,「如果你們肯對她好一點,她定然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根本就是在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

咄咄逼人到如此地步,徐沂心知自己已經無法跟她交談了。猶豫了下,他掐斷了電話。

耳邊復又響起一陣嗡嗡聲,看著窗外灼目的日光,徐沂覺得頭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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