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繾綣

許至恆原本周三周六定時和於穆成約好去打羽毛球,認識葉知秋後,他決定遷就她的時間,將周末空出來留給兩人相處,於是把羽毛球時間改成了周二、周五。於穆成對他的小小改變只會心一笑,欣然同意。

他們打球的球館就在於穆成住的近郊小區會所,打完球後,於穆成邀許至恆去家裡喝謝楠煲的湯消夜,兩人漫步走向他家走去。許至恆剛來本地時,也在這個小區對面於穆成的別墅里借住了一陣子。這邊臨湖而建,環境怡人。入夜以後,小區有人冒著細細雨絲遛狗,到處透著安靜溫馨的居家氣氛。

「穆成,你在紐約、上海那樣熱鬧的地方生活過,在這裡居然也待得習慣。」許至恆始終覺得這裡未免太偏僻了一點。

「住在哪裡倒不是重點,這裡的安靜我喜歡。不過我還是打算去市區謝楠公司附近買套房子,省得她以後開車我不放心。」

「真受不了你,人家謝楠每個月出差跑高速,你會不會太誇張了。」

「我們準備要個孩子,她要求我戒酒,我要求她申請市內工作不出差,當然都得做到才行。」

「難怪昨天應酬你滴酒不沾,以後我約你出來喝酒消遣是不是也免談了?」

於穆成笑而不言,這時已經走到了他家樓下,他習慣性地抬頭,看到四樓他家窗子透出的朦朧燈光,嘴角那個笑意加深了。

喝完湯後,許至恆告辭開車回家。運動之後的身體既疲乏又放鬆,小雨讓空氣顯得濕潤怡人,眼前開闊的濱江路上車來車往,濕濕的路面反映著路燈和汽車車燈光,一條條拖曳的光影迅速掠向車後。

電台DJ聲音輕柔地主持著一檔音樂節目,放的大多是懷舊老歌。許至恆以前比較偏愛搖滾風格,可是他承認這些靡靡之音很配合如此寧靜的雨夜,也配合他因為想到葉知秋而柔軟的心情。最近閑暇下來,他總會不由自主想到她。

她依然保持著忙碌,偶爾還要出短差,只能拿出周末的時間和他約會,兩人可說完全保持著各自的生活安排。如此理智的相處模式最初倒是讓他毫無壓力感,可是還是有一點別樣的情緒慢慢佔據了他的心。他開始想,如果空下來就會想到她,也許意味著他希望兩人能更多地待在一起,分享更多的時光。如果她對這個房子始終心有介蒂,大概他只能去另找住處了。

許至恆將車駛入濱江花園自己的停車位,下車後,駐足看向樓上,他想,誰會對著一個房子象於穆成那樣微笑,家和房子到底還是兩個概念,看來他的老友已經被改造得很宜家宜室了。他再度想到葉知秋,一個笑意也浮上了嘴角。

這時西門的豐田霸道開進來停到他旁邊車位上,他和小盼下車,一邊還語重心長教育小盼:「姑奶奶,你明天跟著我去沒關係,可不要去惹事,人家是明媒正娶的結婚,老方和我叔叔又有生意往來,我們是拿了請柬的客人,你別擺個臭臉,更別圖嘴巴開心胡說八道。」

小盼笑:「得了,我就是想看看游輪婚禮是怎麼回事,不然誰稀罕去。」

兩人跟許至恆打招呼,一同進去等電梯,小盼挽著西門的手撒嬌:「我比較喜歡教堂婚禮,西門,幾時我們去後面的教堂看看。」

「行,不過別人叫西門就算了,拜託你再別這麼叫好不好,昨天我媽聽到已經不開心了,你真想當潘金蓮呀。都怪秋秋取的這名字,我算是給毀了。」

許至恆聽到秋秋不禁詫異,小盼笑嘻嘻解釋了西門這個外號的由來,他記起葉知秋拿自己職業開的玩笑,想到她偶爾流露的這個跳脫調皮勁,不禁也大笑了。三人上了電梯,西門長嘆:「小盼,你真得管管你的嘴了,上次也是當著秋秋的面猛說小范劈腿的事,沒看她根本不想提這個嗎?再碰到她,可千萬別提明天的婚禮。」

「明天是誰的婚禮?」許至恆不能不問了。

「你房東秋秋以前的男朋友嘍,」小盼說,「搭上做建材生意老闆的女兒了,為了她甩了秋秋,本來你住的房子就是他們為結婚裝修的,唉。他們明天晚上租了豪華游輪搞江上婚禮,排場很大,聽說還要放焰火。哎,西門,你說秋秋看到他們那樣張揚會怎麼想?」

「你少瞎操心,秋秋哪有空理他們。」

電梯到16樓,他們各自回家。許至恆想,對再洒脫的女人來講,前男友要張揚地結婚都不是個令人開心的消息,不知道秋秋這個凡事喜歡自己消化的性格會怎麼想,白天通話她也只說今天會開會到比較晚的時間。他拿出手機撥她的號碼,隔了好一會她才接聽,話筒里還傳出爵士樂的聲音。她的嗓子有點沙啞:「至恆,打完球了嗎?」

「剛回來,秋秋,你在哪?」

她低低笑:「正要跟你打電話呢,我在酒吧喝酒,你沒事的話,過來接我吧,老闆已經擔心他得在打烊後送我回家了。」

「他想也別想。」許至恆笑道,「我馬上過來,有人跟你搭訕就叫他走開,聽到沒有。」

他問清楚酒吧名字和地址,拿了車鑰匙馬上出來,設定好GPS出發,可是那一帶正是葉知秋帶他走過一回的舊時租界區,很多單行道,GPS的提示並不詳細,他兜了好幾個圈子,算是找到了這家老房子改建的小小酒吧,門口掛著並不張揚的霓虹招牌:Forever。走進去一看,居然是兩層樓,一樓小小的空間里擺著吧台,前面坐了一圈人在喝酒,另外只有幾張小桌,點著蠟燭,幾人對坐在喁喁低語,他順了有點陡的舊式木製樓梯走上去,剛上到最上面一級,就聽見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秋秋,你已經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我還打算把你這邊酒水單上所有的雞尾酒全喝到,這個波斯貓有點澀,下一個是墨西哥日出對不對。」葉知秋笑著說。

「我要讓你喝醉了,小笛出差回來得罵死我。喝酒的好處在似醉非醉之間,真喝醉了就沒什麼意思了。」

「我也沒醉嘛,呀,我剛才在電話里忘了跟小笛說了,前天有人向我求婚,說會陪我走到永遠。」葉知秋吃吃笑著,明顯帶著醉意。許至恆吃驚地停住腳步,他想今天的意外來得還真是大,自己的女友前男友明天結婚,又有人求婚。前天知秋應該出差在H市,會是誰呢?只聽葉知秋笑道:「永遠,Forever,這個詞多動人。阿風,你為什麼給酒吧取這麼個名字?」

「我想我大概也希望抓住一點能到永遠的東西吧。求婚,那多好,男人肯下這個決心不容易。」

「切,什麼話,典型的男人思維,我肯下決心答應更不容易才對,婚姻很了不起嗎?放到我面前我就得撲上去不成。」葉知秋嗤之以鼻,「阿風,唱首歌吧,好久沒聽你唱歌了。」

「你好久沒來了嘛,小笛說你忙得快發瘋了。想聽什麼歌?」

「那歌叫什麼來著,記不清了。」葉知秋輕聲哼唱,「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

「這首歌可不適合才聽到求婚的人聽,」那男人笑了,「好吧我去唱,聽話,雞尾酒咱今天就別再點了。」

許至恆再走上一步,看見葉知秋背向他坐在靠近樓梯拐角的一張桌邊,一個穿格子襯衫的30來歲的斯文男人從她對面站起身,走去櫃檯那邊。他過去將手放到葉知秋肩上,她吃驚地回頭,笑了:「嗨,你來了。」她握住他的手,「聽阿風唱歌,他唱得很好聽的。」

許至恆在她身邊坐下,環顧四周,只見樓上空間低矮,但看著比樓下要大許多,四壁掛著攀岩、徒步和越野車的放大照片,柔和昏黃的燈光下,坐的客人並不算多,老式唱機播放的正是爵士樂,氣氛閑適,完全不同於他之前看得多的喧嘩娛樂場所。

那男人關了唱機,拿起吉他坐到一角的高凳上,對著麥克風說:「這首歌送給秋秋,雖然唱的不是永遠,但我想我們還是可以期待永遠的。」他開始彈唱《戀曲一九八零》:

你曾經對我說,你永遠愛著我

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

姑娘你別哭泣,我倆還在一起

今天的歡樂將是明天永恆的回憶

啦……

他的歌聲低沉滄桑,葉知秋倚著許於恆的肩,低聲跟著哼唱:

你不屬於我,我也不擁有你

姑娘世上沒有人有佔有的權利

或許我們分手就這麼不回頭

至少不用編織一些美麗的借口

啦……

音樂聲中她突然抬起頭看著許至恆,微笑著問:「你會屬於我多久,至恆?」燈光下她蒼白的面孔沒有化妝,卻染著酡紅,眼波流轉不定,不待他回答,馬上舉一隻手指按在他唇上,「不,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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