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

沈易剛被送進急救室,蘇棠的手機就震了起來。

徐超打來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徐超就笑呵呵地問了一句。

「蘇姐,你還忙著呢?」

蘇棠僵立在急救室門外,抓握著手機的右手微微發抖,大腦被幾股強烈的情緒衝撞著,一片混亂之中直覺得徐超聲音里的笑意格外刺耳,想也沒想就冷硬地頂了回去。

「你說呢?」

徐超在電話那頭靜了兩秒,聲音再通過手機聽筒傳進蘇棠耳中的時候,已經變成小心翼翼的了。

「那個……沈哥讓我接你去醫院,我在你們單位樓下等著呢,我看你們單位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蘇棠一愣,突然想起來,午休的時候沈易發簡訊對她說過,下午下班之後徐超會去接她。

她忘得一乾二淨了,沈易大概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蘇棠剛為自己的衝動生出一點歉疚,徐超就把語速加快了。

「沒事兒,蘇姐,你要是有事就先忙,不著急,我就問問,好跟沈哥打個招呼,要不太晚了他又得擔心了。」

蘇棠把自己發軟的身體緩緩地放到急救室外的連椅上,無力地苦笑,「你別等了,我在醫院呢。」

「啊?」

蘇棠明白徐超的怔愣,要是在平時遇到這種情況,沈易一定會記得告訴他一聲,絕不會讓他白跑一趟,在那裡乾等到這個時候。

急救室里有醫療器械工作的輕響傳出來,蘇棠心裡隱隱地疼著。

「對不起,忘記跟你說了……」

徐超的聲音明顯放鬆下來,「哎呀,沒事沒事!你到了就行。」

徐超沒再多問什麼,蘇棠也沒多說。

她現在實在沒法保證自己可以把這件事客觀,真實,並條理清晰地轉述出來,在她想清楚怎樣做才是真正地幫助沈易解決問題之前,她唯一能放心去做的就是阻止自己以任何形式給他添亂。

沈易被送出急救室的時候還沒有醒過來,暫時代替趙陽擔任沈易主治大夫的齊大夫跟著救護床從急救室出來,寬慰蘇棠說只是情緒太過激動,沒有大問題,歇歇就好,叮囑蘇棠在八點鐘左右給他吃點容易消化的東西,以防發生胃痙攣。

齊大夫的話里沒有什麼值得讓人擔心的內容,蘇棠揪緊的心卻一點也沒能放鬆下來。

與被送進急救室之前相比,沈易唯一的變化就是手背上多扎了一根打點滴的針頭,還是安靜而蒼白地陷在被子里,一動不動。

一瓶點滴打到四分之一的時候,沈易才微微收緊了眉頭,睫毛無力地顫了顫,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

沈易不等視線清晰起來就不安地向身邊尋索些什麼,也許是乍一醒來力氣不濟,偏頭的幅度不足以把坐在床邊的蘇棠納入視線範圍之內,蘇棠忙湊近過去,伸手撫上他微涼的臉頰。

「別著急,我在呢。」

沈易定定地望了她數秒,血色黯淡的嘴唇抿了抿,喉結輕顫。

「怎麼樣,還頭暈嗎?」

沈易微微搖頭,唇角動了動,蘇棠看著他嘗試了三次,終於牽起一道勉強可以看出弧度的微笑,然後緩緩抬起手來。

——對不起,別怕,我還好。

天已經徹底黑了,病房裡只開了床頭燈,橙黃色的暖光像是一道強大的修圖程序,把沈易這道薄得似乎一觸即破的微笑修飾得自然柔和,毫無勉強痕迹。

蔣慧的那些話字字都像一把刀子,沈易幾乎被凌遲致死,居然還不忘抽出所剩無幾的清醒來安慰她……

蘇棠鼻尖一酸,心裡疼得糾成一團,不爭氣的眼淚連忍一忍的機會都沒留給蘇棠,一下子就在眼眶裡匯聚成滴,接二連三地滾落下來。

「沈易,你不用這樣……」

眼看著蘇棠哭出來,沈易忙搖搖頭,抬起因為無力而有些細微發顫的手,輕輕擦抹她臉頰上的淚水,奈何越擦越多,沈易的手已經被她止不住的眼淚打濕了,還在她的臉上溫柔而執著地輕撫著。

被這個已經被痛苦折磨到了極限的人滿目疼惜地看著,蘇棠難受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圍堵了半天的情緒在這個無時無刻不在用溫柔保護著她的人面前全線崩潰,

「沈易,我外婆說你們是一家人,這叫什麼一家人啊……一家人怎麼能幹這種事啊……你不是有律師嗎,我們去告她吧,讓她坐牢,坐一輩子牢!」

沈易撐著床墊坐起來,虛倚在床頭,張手把蘇棠輕輕擁進懷裡。

蘇棠埋在他剛醒過來還有點發涼的懷裡,邊哭邊毫無條理地罵著所有折磨過沈易的人,沈易沒去管她說了些什麼,只輕柔地撫著她哭得發抖得脊背,一直等她哭累了,哭夠了,自己離開他的懷抱。

沈易胸前的襯衣被她哭濕了一大片,沈易沒去管,只看著這個坐在他身邊紅腫著眼睛低低抽泣的人。

蘇棠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在他的視線之外說了一大堆話。

「我……我剛才沒說什麼,就是在罵人……」

沈易淺淡地笑了一下,不比之前那個勉強牽起的微笑明顯多少,蘇棠卻覺得他笑得很真實。

沈易輕輕點頭,抬起手來。

——我知道。

沈易用手語把這句說完,垂手伸進褲兜,摸出手機,在手機上補了幾句。

——有醫學研究證明,人在難過的時候大聲地喊話會讓身體感覺舒服很多,我沒有機會嘗試,希望對你是有效的。

要不是剛才哭得太徹底,眼睛已經哭得發乾了,蘇棠一定會再哭出來。

蘇棠緊繃起嘴唇,用力點頭。

沈易又淺淡地笑了一下,輕輕垂下眼睫,又慢慢地在手機上打下幾行字。

——我的戶口一直在媽媽的戶口本上,從法律的角度來說,我和爸爸的家庭是完全獨立的兩個家庭,可以和我稱為一家人的就只有媽媽一個人。

沈易把手機放得很低,蘇棠挨在他身邊清楚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這些話敲在手機上,然後手指停滯了一下,又緩緩地補了一句。

——媽媽不在了,我就沒有家了。

蘇棠心裡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比誰都明白這種被家人丟下的感覺。

蘇棠抬起頭來,正對上沈易黯淡的目光,以及被他強留在唇邊的已經不成樣子的微笑。

蘇棠一把奪過他的手機,「你可以有。」

沈易微怔,在柔和的燈光下像一個半夜迷路的孩子,有些茫然又有些期待地望著她。

蘇棠放下他的手機,在屋裡環視了一圈,好像是要找點什麼,最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抬手把在自己腦後束著馬尾的布藝皮筋捋了下來,抖開,兩手捏著這個深咖啡色的圓圈,鄭重地遞到沈易面前。

「沈易,我向你求婚。」

沈易狠狠地愣了一下,獃獃地看了一眼捏在蘇棠眼中的皮筋,一動也沒敢動。

蘇棠看著他呆著不動,伸手抓起他那隻沒在打點滴的手,徑自把皮筋套到了他的手腕上,抬頭看著這個還在發愣的人,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他能清晰準確地把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然後一字一句地說話。

「我現在沒有戒指,先拿這個湊個數,你要是不答應,就把它摘下來還給我,我不會怪你的。」

沈易全身上下只有嘴唇和喉結微顫了一下。

「你不摘,我就當你是答應了。」

沈易似乎終於反應了過來,微啟的嘴唇輕輕抿緊,灰白的臉頰上浮出一層薄薄的血色,胸膛隨著呼吸而生的淺淺起伏徹底停滯了,滿眼都是難以置信。

蘇棠握著他那隻被她套上了皮筋的手。

「沈易,你願意娶蘇棠為妻,像愛她一樣的愛你自己,從今往後的日子無論貧窮富有,快樂痛苦,都願意讓她陪著你一塊兒度過嗎?」

蘇棠一直把這幾句話重複了兩遍半,沈易才回過神來,眼眶驀然紅了起來,水光聚在眼底,在他拚命點頭間躍出眼眶,墜落下來。

蘇棠深深地對他笑。

「沈易,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沈易在她的擁抱中哭了整整一夜。

蘇棠清楚地記得大夫叮囑她要在八點左右給他吃點東西,卻沒有在那個時候打斷他。

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放鬆下來痛哭一次,一旦打斷,他大概就再也不會哭了。

凌晨時分沈易被胃痙攣的疼痛折騰得幾乎暈厥,蘇棠心疼得和他一起哭,依然覺得以這樣的代價換他一場徹底的宣洩,絕對是值得的。

沈易在疼痛消緩之後就昏昏睡著了,蘇棠扶他在床上躺好,那熱毛巾幫他擦了擦臉,沈易沉沉地睡著,沒有驚醒。

蘇棠正在洗手間里洗臉的時候,趙陽打來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趙陽就在電話那頭嘆了一聲,「我就知道你肯定沒睡。」

蘇棠把自己丟進沙發里,看看正在床上安睡的沈易,又看看指針在五點零三分上的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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