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冰糖肘子 第六章 調查取證(二)

景翊硬著頭皮抬腳邁進門去,刺鼻的酸臭味讓景翊空蕩蕩的胃裡一陣抽搐,抽搐的同時聽到背後傳來蕭瑾瑜冷颼颼的聲音。

「描述氣味。」

景翊脫口而出,「噁心……」話音未落,景翊就覺得脊梁骨上有兩道寒光划過,馬上改口,「酒、血和嘔吐物攪合到一塊兒的噁心氣味!」

清冷聲音又起,「沒有噁心。」

景翊幽怨地回頭看過去,「真挺噁心的……」

在兩道寒光再一次落在身上之前,景翊趕緊扭回頭去道,「地上有腳印,幹了的泥腳印!」

「誰的?」

一陣沉默,景翊篤定的聲音傳來,「倆人的,王小花和杏花的……這倆人的鞋都在屋裡呢,大小紋路正好合適。」

「地上還有什麼?」

「要什麼有什麼……」景翊滿臉怨念地跳過一灘內容豐富的穢物,「地上有個碎了的酒罈子,還有個碎了的瓷碗,勺子……」

「勺子?」

「就是……」景翊盯著地上斷了把的白瓷勺子,「圓頭,長柄,能把湯水舀起來送到嘴裡的那個玩意。」

「我是問你……為何會有勺子?」

景翊一愣,「有碗有勺子不是挺正常嗎?」

「你用勺子喝酒嗎?」

「我也沒說那是酒碗啊……」景翊拾起一塊碎碗,湊到鼻底聞了聞,毫不猶豫地道,「醒酒湯。」

「何以確定?」

景翊丟下碎碗,拍拍手,「我爹每晚必喝,小時候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呢,經常偷喝……我娘加的蜂蜜多,還挺好喝的。」

「有何功效?」

「美容養顏啊。」

「……醒酒湯?」

「我說的蜂蜜……醒酒湯,就醒酒,安眠嘛……」景翊兩指拈起一件扯破的紅肚兜,微微眯起狐狸眼,「可能還會滋/陰/壯/陽吧。」

門口傳來兩聲警告的輕咳,「砒霜毒在湯中還是酒中?」

景翊扔下肚兜,從懷裡拈出大拇指甲那麼大的一小塊兒碎銀,丟進破酒罐子底殘餘的酒液里,又撈出來丟進碎碗底殘餘的湯汁里,看著發黑的碎銀揚了揚嘴角,「湯。」

「床上可有什麼異樣?」

景翊對著那張烏七八糟的床挑了挑眉毛,兩個指尖從被窩裡拈起一條污漬斑斑的褻|褲,又看了看枕邊那隻臟成土黃色的襪子,「沒什麼異樣,就是異物多了點兒……」

「有什麼痕迹?」

「有被人……使勁兒睡過的痕迹。」

隔著一間屋子一堵牆,景翊都能感覺到那人眼睛裡傳來的寒意,「那什麼……還有從床單上滾過的痕迹!」

屋外兩聲乾咳,「……可有遺失物品?」

「恐怕只多不少……」 景翊跳過地上那攤被扯破的女人衣服,三蹦兩跳地來到窗邊,伸手推推窗子,「窗戶都是反閂的,門是被吳江一腳踹開的……除非上房揭瓦,否則應該沒人能出去。」

「嗯……還有什麼?」

「我看看……地上除了床邊有掙扎痕迹之外別的地方都挺正常,房樑上灰塵均勻,蜘蛛網完整,沒有埋伏的痕迹。」

屋外的人沉默了一陣,「據你推斷,案情如何?」

「先/奸/後/殺唄。」

「為什麼?」

景翊隔著衣服摸摸自己汗毛倒豎的膀子,「看這掙扎程度,應該不是先/殺/後/奸/吧……」

「……我問你,王小花為何對杏花如此?」

「酒後亂性,男人喝多了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嘛……王爺你又不是沒試過……」

屋外的聲音頓時高了一度也冷硬了一度,「景翊……本王問你,杏花是個燒水丫頭,為何半夜到王小花房裡來?」

景翊被那聲「本王」嚇老實了,「送醒酒湯!」

「為何偏給他送?」

「就他一個人喝醉了嘛……」

「杏花怎麼知道他喝醉了?」

景翊愣了一陣,「杏花……暗戀他?」

屋外人明顯氣不打一處來,「薛茗還暗戀你呢,你什麼時候喝醉了他知道嗎?」

景翊的聲音幽幽地飄出來,「王爺……你見過一天三封情書的暗戀嗎……」

「……滾出來。」

「王爺,地上忒髒了……」

屋外人無動於衷。

「王爺,破壞現場證據就不好了……」

「飄出來吧。」

白影一閃,景翊頂著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落到蕭瑾瑜面前。

蕭瑾瑜雲淡風輕地掃著那張臉,「這是你第幾次進這間屋子?」

景翊一怔,「第一回啊……我保證沒動過現場一針一線!」

蕭瑾瑜靜靜地盯著景翊,「也就是說,從皇上點你查案到現在,這三天里你做的所有的事,就是在案發房間門上貼了兩張道符?」

景翊心裡一陣發毛,勉強扯著嘴角僵笑,「那什麼……我就知道皇上捨得不把你一直關在那種鬼地方,肯定沒兩天就把你放出來嘛,你說這案子你都查了一半了,我再插手,萬一攪合亂了,對吧……」

蕭瑾瑜心中對薛汝成的崇敬與感激之情瞬間升華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度。

蕭瑾瑜微微點頭,「查不查隨你……不過讓你查案的皇上,所以此案只能由你升堂主審。」

「別別別……王爺開恩,王爺開恩……」

蕭瑾瑜一錘定音,「我做堂審記錄,梳理卷宗……明日酉時會試結束之前必須審結,何時升堂你自己掂量吧。」

景翊一愣,「為什麼會試結束前必須審完?」

「會試結束前不把薛太師放出來,你就替我批考卷。」

「……!」

楚楚一直睡到蕭瑾瑜回來,撫著她的頭頂把她吻醒,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若有所思地看著滿目溫柔的蕭瑾瑜,「唔……王爺,我做了個夢……」

蕭瑾瑜看著這個半睡半醒的人,輕笑,「夢見我了?」

楚楚搖搖頭,「我夢見一棵人蔘……它老跟著我,喊我娘。」

蕭瑾瑜哭笑不得,輕揉她軟綿綿的劉海,「急什麼……才剛一個月。」

楚楚一骨碌爬起來,一臉認真地看著蕭瑾瑜,「我聽我奶奶說過,這叫胎夢,可准啦!」

蕭瑾瑜盯著她扁扁的肚子,「你是想跟我說……你懷了一棵人蔘?」

楚楚笑出聲來,摟上蕭瑾瑜的脖子,笑嘻嘻地看著他,「王爺,我要是真生棵人蔘怎麼辦呀?」

蕭瑾瑜無奈地抱著她,「你生什麼我都養著……放心了吧?」

楚楚狠狠親在他隱隱發黑的腦門兒上,「王爺,你真好!」

「好人也得吃飯……起床,早飯一會兒就送來。」

「好!」

蕭瑾瑜剛在楚楚的威逼利誘下把一碗八寶粥吃乾淨,吳江就鐵著一張臉低頭站到了房門口。

「王爺……譚章跑了。」

蕭瑾瑜淺淺蹙了下眉頭,楚楚卻瞪大了眼睛,「大哥,你怎麼讓他跑了呀!」

吳江腦袋埋得低低的,「卑職無能……」

「無妨……」蕭瑾瑜淡淡地擱下手裡的空碗,「秦大爺可找到了?」

「滾釘板傷得太厲害,當天就死了……屍首已帶回來了,暫置在柴房。」

楚楚咬了咬嘴唇,蕭瑾瑜凝起眉心,「李如生的妻兒可帶來了?」

「帶來了。」

「讓他們進來吧。」

「是。」

吳江把李家母子帶來的時候,桌上的早飯還沒來撤走,那個牽著年輕婦人手的小男孩一進門就直勾勾地盯住了桌上的盤子。

貢院官員的飲食是按官職品階定質定量的,蕭瑾瑜既是主考又是王爺,身邊還帶著個有身孕的王妃,早飯光糕點就得有八個花樣,蕭瑾瑜吃下一碗粥都很勉強,楚楚再能吃,大清早的也吃不了八盤子糕點,桌上雖是兩人吃剩的,可看著還跟沒動筷子一樣。

小男孩抿著發白的嘴唇直咽口水,連吳江讓他跪下都沒聽見。

楚楚先前說過李如生的娘子是個瞎子,兒子又瘦又小,可蕭瑾瑜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副難民的模樣。

下跪的女子蒼白如雪,手腳細長,鬢髮蓬亂,這麼個春寒料峭的時候只裹著一件男人的破棉衣,沒有焦點的雙目里滿是血絲,孔洞地望著前方。站在女子身邊的小男孩裹著幾件明顯大了許多的舊衣服,瘦得皮包骨頭,臉色蠟黃,嘴唇白里發青,痴痴地看著一桌子飯食,看得蕭瑾瑜心裡揪了一下。

蕭瑾瑜對吳江微微搖頭,揚手示意他退下,可有了上回李如生的教訓,吳江往蕭瑾瑜身邊一站,揚起下巴看向房梁,裝傻充愣。

想起楚楚正有身孕,經不得絲毫閃失,蕭瑾瑜也就全當沒看見了。

楚楚上回見到這母子倆就想給他們些吃的穿的,只是那會兒滿心滿腦子全都是身陷囹圄的蕭瑾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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