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四喜丸子 第六章 惡有惡報(二)

景翊不笑的時候有種不同往常的嚴肅認真,楚楚隔著一層眼淚望著他,「景大哥,王爺是去幹什麼了啊,都已經一晚上了……」

不知道他這一天吃沒吃飯,晚上睡沒睡覺,胃是不是又疼了,風濕是不是又犯了……

他要是在山裡病起來了,也沒人給他端杯熱水,沒人替他拿葯,沒人幫他揉揉……

從京城出來之後,跟他就沒分開過這麼長時間,現在他一個人……

楚楚急得五臟六腑都要燒著了,又想他想得心揪成一團,卻就是一點兒法子都沒有。

景翊被她這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看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還從沒對著一個女人這麼詞窮過。

還沒想好該怎麼開口,屋裡倏地刮進一股冷風,負責守山洞的侍衛臉色凝重地站到了屋裡,看見景翊也在屋裡,愣了一愣。

這一愣的工夫,楚楚已經抓住了他的胳膊。

侍衛是一個人回來的,可楚楚還是抱著那麼一絲絲的希望。

「侍衛大哥,你找著王爺了嗎?」

被楚楚滿是期待的目光望著,侍衛頷首低聲道,「山上查遍了,王爺沒上去過……我在沿途街巷裡也找過,王爺沒留任何標記。」

侍衛這話讓景翊突然一醒,「楚楚,你剛才跟我說,秦大叔說王爺上山了……哪個秦大叔?」

聽到侍衛說沒有,楚楚心就冷了半截,景翊問話,她也答得漫不經心了,「就是……就是秦氏醫館的秦大叔……」

景翊眉梢微揚,「他是個大夫?」

楚楚點點頭,心不在焉地道,「都喊他秦郎中。」

「他名字叫什麼?」

「秦業……建功立業的業,我聽他是這樣跟人說的。」

這名字……好像見過,剛見過,就在桌上那堆卷宗里見過。

景翊閃回桌邊一通狂翻亂找,終於拎出一頁紙來。

看著景翊那一臉罕見的嚴肅,侍衛皺了皺眉頭,沉聲道,「這人……初一那天老五跟王爺報告吳郡王府情況的時候提過,三十那天晚上就是這個秦業幫吳郡王跟一個女子交歡來著……」

景翊錯愕地抬起頭來,「那女人叫什麼?」

「那會兒老五還沒查,王爺就什麼都不讓查了,只讓盯著。」

景翊看著手裡的紙頁擰起眉頭,「你們有沒有查過一個叫綉娘的?」

侍衛搖搖頭,楚楚卻被這個名字一下子扯回神兒來,忙道,「我知道一個綉娘!就在吳郡王府見著的,王爺也見著了……」楚楚突然眼睛一亮,「王爺會不會是去吳郡王那兒了呀!」景翊還沒張嘴,楚楚眼神又暗了下來,低頭抿了抿嘴唇,聲音里滿是失落,「不對……王爺說過,不會再去看他了……」

想起初二那天蕭瑾瑜進衙門時候的臉色,景翊從紙頁中抬起目光看向楚楚,「楚楚,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吳郡王是怎麼氣王爺的?」

楚楚點點頭,那樣說王爺的話,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你把原話跟我說一遍。」

楚楚低頭咬著嘴唇不出聲。

只要是說王爺不好的話,她都一個字也不願意說,何況是那樣的話……

「楚楚,你不說,我就沒法幫他。」

楚楚頓時一喜,「你已經知道他去哪兒啦?」

「你說了我才知道。」

楚楚趕忙把那天的事兒一字不落地講給景翊,從看到綉娘是怎麼伺候蕭玦的,一直咬著牙說到蕭玦是怎麼把蕭瑾瑜氣走的。

侍衛聽得耳根子發燙,景翊卻默默倒吸冷氣,脊梁骨上竄過一陣冰涼。

他以為蕭瑾瑜是讓他回來救駕的,可這會兒這麼聽著……

楚楚剛說完,景翊就兩手扶住楚楚的肩膀,微躬身子,隔著噙在楚楚眼睛裡的一汪水盯住她黑亮的瞳仁,一字一句地正色道,「楚楚,王爺之前有沒有親口對你說過,他一定會娶你?」

楚楚滿心滿腦子都是蕭瑾瑜的安危,突然被景翊這麼一問,楚楚愣了一下,才使勁兒點了點頭,「都已經請皇上改聖旨了,正月初九就成親!」

改聖旨事兒景翊當然知道,摺子還是他親手送到皇上面前的,皇上剛看到摺子封皮的時候腦門兒上一下子驚出一層細汗,展開摺子之後細汗就成了黑線。

象徵著當朝最高級機密的折本子里就寫了一句話。

臣奏請改婚期於龍紀五年正月初九。

蕭瑾瑜簡明扼要,皇上更重點突出,二話不說提起硃筆在「改」字上打了個圈兒,又讓景翊把摺子帶回來了。

按道理講,這事兒就算是板上釘釘的了,但景翊想問的跟聖旨上寫的是兩碼事。

「不是聖旨……」景翊又認認真真地問了一遍,「是他有沒有跟你說,親口跟你說,他要娶你?」

楚楚仔細想了想,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景翊心裡剛剛一沉,就聽楚楚小聲地補道,「他就只在喝醉的時候說過,就是年三十那天晚上……還說了好多好多遍……」

楚楚低著頭抿了抿嘴唇,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知道,那些都是醉話,不能算數……可我就是想早點兒當他的娘子……」

景翊淺淺舒了口氣,他還有親口答應的事兒沒做到,那就好。

景翊拍拍楚楚的肩膀,「放心吧,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就數著醉話最算數了。」

楚楚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真的?」

景翊很認真地點點頭,抬頭沉聲對侍衛道,「這兒的事我來辦,你幫我到蘇州刺史那兒接個人。」

「什麼人?」

「王爺請來的人,我來得著急,先拜託給蘇州刺史了……」景翊前移了兩步貼近侍衛耳邊快速低聲耳語了一句,「王爺的性命就靠那個人了。」

楚楚什麼都沒聽見,侍衛可聽得真真切切,錯愕地看向景翊,但景翊從神情到語調都不像是逗他玩兒的,「好……我儘快回來。」

侍衛話音未落就從屋裡閃出去了,趕在楚楚回過神兒來再追問蕭瑾瑜下落的之前,景翊問道,「楚楚,王爺離開縣衙之前在幹什麼?」

景翊一說他管這裡的事兒,楚楚看他的眼神兒都變了,答他的話也答得毫不猶豫,「看屍體。」說罷還生怕說得不夠仔細,又趕緊補道,「他說要看屍體上的十字花,我就給他拿來一條腿……我拿著給他看的,離得遠遠的,沒讓他碰著屍體!」

想到屍體,想到停屍房,楚楚使勁兒拍了下腦門兒,「我怎麼忘了報官了呀!求鄭縣令派人去找,肯定快!」

「也是個法子……這樣,你叫鄭縣令來,我給他下令,他一定全力去找。」

「好!謝謝景大哥!」

景翊把桌上所有案卷收進箱子里之後就在屋裡等著,本以為鄭有德得是被楚楚連拖帶拽跑來的,結果還沒見楚楚,就先衝進來一個兩人抬的擔架,鄭有德就跪在擔架上,睡衣外面裹著穿得亂七八糟的官服,腦袋上纏著紗布,腿上綁著木板,擔架一落地就開始猛磕頭。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下官有罪……」

景翊只當是楚楚一急把什麼都跟他說了,才把他活生生嚇成這麼個模樣,趕緊道,「沒事兒沒事兒……將功補過還來得及,來得及……」

鄭有德都快哭了,「來不及了,都燒乾凈了……」

這句著實把景翊嚇得不輕,「什麼燒乾凈了?」

「豬,豬圈,都燒乾凈了……」

景翊腦子一陣犯暈,看在他狼狽成這樣的份兒上,耐著性子問了一句,「為什麼燒啊?」

鄭有德一邊磕頭一邊貨真價實地痛哭流涕,「下官一時糊塗,受那個京城來的賣茶葉的蠱惑,把豬和豬圈都燒了,妄圖逃過懲處,實在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啊……」

楚楚一說景翊找他,這套說辭就在心裡打好草稿了。

景翊聽得一頭霧水一臉黑線,倒是把一樣聽明白了,雖然他倆說的壓根是兩碼子事兒,但鄭有德說的事兒是跟蕭瑾瑜有關的,「你從頭到尾說一邊,說實話,我就准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是是是……」

鄭有德從發現屍體,到發現豬屍體,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到燒豬屍體,景翊皺著眉頭打斷他,「那個賣茶葉的……他讓你連豬帶圈一塊兒燒了,是為了不讓我知道?」

「對對對對……此人實在居心叵測,罪大惡極!」

鄭有德話音還沒落,就聽門口傳來一個氣喘吁吁也氣急敗壞的聲音。

「才不是呢!」

楚楚懷裡抱著個黑色的大布包跑進來,氣鼓鼓地看著鄭有德,「才不是這樣呢,他那麼說是怕你不肯聽,騙你的!那兩頭豬是吃了有毒的屍體被毒死的,他說了你不信,他怕毒物離廚房太近,不燒乾凈會害人,才那麼騙你讓你快點兒把毒物燒乾凈的!」

景翊微愕,「楚楚……那中毒的屍體,從骨頭上是不是看不出來?」

鄭有德忙道,「何止從骨頭上看不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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