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糖醋排骨 第七章 疏而不漏(二)

楚楚嚇了一跳,急忙看向季東河。

季大人……謀害王爺?!

她怎麼不知道呀!

季東河終於抬起頭來,一張方正的臉上滿是青黑的胡茬,臉色蠟黃髮白,無神的眼睛裡滿是愕然。

愕然僅存了一霎,轉而成了一抹冷笑,幽幽道,「安王爺,不知季某是如何謀害您的?」

景翊手裡的筆一下子頓住,兩個侍衛立時緊握刀柄,緊盯季東河。

只要他敢說,他們就敢殺。

蕭瑾瑜臉上沒見一絲變化,聲音四平八穩,「本王初入上元縣時偶染微恙,可是你請了回春堂的大夫顧鶴年為本王診病?」

季東河淡然點頭,「正是。」

「那可是你以顧大夫全家老小性命相挾,逼他開出治本王於死命的藥方?」

季東河一愣,藥方?

他當日明明是跟顧鶴年回醫館抓藥的時候,聽顧鶴年細講照顧病人的禁忌,聽到說蕭瑾瑜屍毒入骨,若沾碰腐物必有性命之憂,才趁他房中無人之時在他床單下鋪進了一件從腐屍身上剝下來的壽衣。

哪兒來的什麼藥方?

季東河下意識駁道,「我沒有……」

蕭瑾瑜揚聲截斷他的話,「有沒有由不得你狡辯……來人,請回春堂大夫顧鶴年。」

景翊無聲地舒了口氣,埋頭狂補剛才落下的幾句話。

顧鶴年從另一側後堂走出來,站到正中端端正正地向蕭瑾瑜一拜,「草民顧鶴年拜見安王爺。」

「顧大夫請起……還請顧大夫將當日之事在堂上如實說來。」

「是……」顧鶴年爬起來轉身指著季東河就罵,「這個龜孫子,虧老朽還一直以為他是個好官!我呸!那天剛出季府的門他就把我綁了,非要我開個不知不覺就能把王爺吃死的藥方,要不就胡亂安個罪名殺我全家……我一家老小十幾口,不得不昧著良心給他開了,可也偷偷留了個方子底兒……幸虧王爺謹慎,沒吃那葯,否則老朽真要被這龜孫子害死了!」

蕭瑾瑜牽起一絲冷笑看著被罵得一頭霧水的季東河,「所幸本王還留著那幾服藥,可需讓顧大夫拿出藥方記錄,當堂辨辨是否為當日所開啊?」

季東河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瞪著蕭瑾瑜和顧鶴年張口結舌。

蕭瑾瑜栽贓都栽得人證物證齊全,這會兒就算他把真相說出來,也沒人信了。

「有勞顧大夫了。」

「多謝王爺給老朽洗冤!」

直到顧鶴年退回後堂,楚楚還臉色煞白地獃獃站在原地。

她差一點兒就把王爺害了……

「季東河……」

蕭瑾瑜清冷的聲音一下子把楚楚的神兒拉了回來。

「你招,還是本王幫你招?」

季東河還沒張嘴,就被楚楚一眼瞪了過來。

「王爺你看著,我幫他招!」

蕭瑾瑜只當她是要說什麼驗屍線索,結果一個「好」字還沒吐出來就卡在嗓子口了。

就見楚楚跑到大堂一側牆邊上,抱起一根比她還高的廷杖衝過來就要往季東河身上掄,倆侍衛看傻了眼,一時間誰也沒動,連蕭瑾瑜都愣住了,倒是景翊反應快,閃身過來揪著楚楚的後脖領子就把她懸空拎了起來。

楚楚一杖掄偏,「咣」一聲砸在地面上,眾人一下子驚醒過來,王管家跪撲在地上,連那五個吐得暈頭轉向的屠夫都目瞪口呆地擰過了頭來。

季東河驀地嚇出一頭冷汗,她還真打啊……

景翊奪下楚楚手裡的廷杖以後把她往蕭瑾瑜身邊兒一放,趕在有人張嘴說話之前迅速飄回牆角。

要不是這丫頭片子剛接觸過屍體,蕭瑾瑜真想把她拉過來狠狠往她屁股上拍幾下。

蕭瑾瑜臉色發黑,低聲道,「楚楚,不得擾亂公堂……」

楚楚理直氣壯得很,下巴一揚,「鄭縣令升堂就是這樣幫人招的!」

鄭有德……

楚楚咬咬嘴唇又低頭小聲補了一句,「他還想害你呢……」

蕭瑾瑜訓都不知道怎麼訓出口了,無聲嘆氣,「站這兒別動……」說著往下掃了一眼還一臉劫後餘生神情的季東河,「季東河……你自己招,還是本王幫你招,還是王妃娘娘幫你招?」

王管家趕緊扯扯季東河的袖子,「老爺……」

季東河皺眉揚手掙開,「季某沒什麼好招的。」

蕭瑾瑜聲音一沉,「楚楚……」

「別別別!」王管家慌忙擺手,「我家老爺是讀書人,身子弱,打不得啊!我招……我都招!求王爺開恩別為難老爺啊!」

蕭瑾瑜看了看冷然發笑的季東河,「好……胡扯一句,你與你家老爺各打二十板子。」

「是是是……」王管家抿抿髮乾的嘴唇,「那天……那天我聽見老爺夫人吵架,吵得厲害,我就想上樓勸勸……哪知道勸沒勸成,老爺夫人越吵越厲害,老爺順手打了夫人幾下,夫人一氣,抄起線筐里的剪子就往老爺身上扎,老爺一急,就……就跟夫人搶剪子,一時失手……失手把夫人殺了……」

楚楚趕緊拉拉蕭瑾瑜的袖子,「王爺,是剪子!腦袋切面上的那道印子是裡面尖外面寬的,就是個剪子的模樣!」

蕭瑾瑜輕輕點頭,「夫人是此時身亡的,那夜一直在哭的可是夫人的丫鬟?」

「王爺英明……夫人被剪子扎進脖子里,一聲沒出就死了,我趕緊把夫人丫鬟的嘴捂上,沒讓她叫出聲來,讓她趕緊學著夫人跟老爺吵架時候那樣一直放聲哭,別停……丫鬟嚇破了膽,讓她幹啥就幹啥了……」

蕭瑾瑜淡淡看著一直凄然冷笑的季東河,「季大人是個讀書人,就是有分屍的膽子,也沒手藝分得如此精細……王管家,據本王侍衛查證,你是屠戶出身。」

「是……老奴祖上三輩都是做屠戶的,幾年前被一夥土匪闖進家裡,我回家得遲才留下條性命,是季大人派人剿了那窩土匪,給我家報了仇,還留我在府上……」

「老爺為官清正,從不搭理那些貪官的茬,我怕這事兒傳出去老爺要遭大災,就勸老爺把這事兒瞞下來……」

「我把夫人拖到浴盆里,拿我祖上傳下來的殺豬刀把夫人一塊兒塊兒割開……我怕讓人看出來夫人是被剪子扎死的,就沿著剪子把夫人的頭割下來……手腳斬斷,能明顯看出來是人身上骨肉的都剔下來,把內臟也都挖出來,剩下的按賣豬肉的分法切好洗乾淨……」

一時間門檻邊上和屏風後面又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我知道滿香肉鋪的那五個屠夫一向粗枝大葉得很,膽子和心眼兒又小,就趁夜深的時候撬了他們肉鋪的後門,把切好的屍體混到他們存肉的冰窖里……後來想著先前聽夫人埋怨過,有次回娘家之前從他們那裡買排骨,因為缺斤短兩跟他們吵了一回,想著不如索性把這事兒賴到他們頭上,就把剩下的碎屍拋到了他們院子里……」

「本想著他們膽子一小會立馬報官,冰窖里的那些碎屍也就能很快查出來了,哪知道他們能蠢成這樣……」

五個人已經吐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我回來以後府里人已經都睡了,我就把夫人那晚穿的衣服都燒了,我怕那些首飾上沾了血洗不幹凈,就埋到了花園裡的梅樹下面……後來王爺住進府里,我怕王爺看出來梅樹下面的土有過翻動,就一直想找機會取出來,又怕有王爺的侍衛盯著……我就想借著給夫人辦喪事的由頭把樹砍了,趁整土的時候把首飾拿走,哪知道管園子的丫鬟心疼那幾棵樹,一直不動手,剛要動手又被娘娘給攔下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按老爺吩咐,讓夫人的丫鬟穿上夫人的衣服邊哭邊上馬車,我就一邊勸一邊送到大門口,府里也沒人起疑……我以為……以為這樣就瞞過去了……」

蕭瑾瑜盯著臉上還掛著冷笑的季東河,緩緩地道,「季東河,本王當日到你與夫人的房裡查看時,就發現屋裡少了樣東西……一方綉品未完,上面的線頭都是剪斷而非咬斷的,線筐里卻沒有剪子,且在整個屋子裡都找不到這把剪子……是你殺人之後為銷毀證據,把剪子從窗口扔進湖裡,卻沒料到把侍弄花園的丫鬟嚇了一跳,你一時心慌就把她罵了,沒錯吧?」

楚楚突然想起那個丫鬟說的,掉進湖裡的是個尖尖嘴倆翅膀的黑影,可不就是個合起嘴來的剪子的模樣嘛!

季東河坦然點頭,冷然一笑,「沒錯……季某不過是爭執間一時失手誤殺人命,只能怨我娘子紅顏命薄……毀屍滅跡,栽贓嫁禍,既不是季某的主意,也非季某所為,按本朝律法,該為此案償命的並非季某。」

王管家一臉錯愕地看向滿目陰寒的季東河,「老爺,你……」

蕭瑾瑜冷然沉聲,「失手誤殺?夫人的丫鬟可不是這麼說的。」

季東河的冷笑猝然僵在臉上。

蕭瑾瑜盯著季東河一字一聲地道,「她已經招了。」

季東河僵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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