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風雨欲來

司凌雲盯著面前擺放的兩份文件,一份律師函來自一家建築施工單位,催促頂峰結清招標墊資款和幾頂工程欠款,否則將訴諸法庭;另一份起訴狀則是在被頂峰兼并的棉紡廠的一起債務官司,頂峰被本省K市的原告列為追加被告,涉及資金高達4500萬元。

棉紡廠那邊本身麻煩重重,多一起官司,雖然金額驚人,但也只能算虱子多了不癢,接下來走法律程序,陷入漫長繁瑣的取證質證之中,夠她和律師忙碌的,可是另一份律師函就沒那麼簡單了。施工單位墊資是業內不成文的規則,對於頂峰這樣多個地產項目同時在建的大型房地產公司來講,墊資、付款、拖欠的關係錯綜複雜,如果對方發來律師函追討,就意味拖欠已經超過了容忍限度,寧可承受斷絕以後生意往來的風險,也要清理債務。司凌雲想,頂峰的資金問題恐怕不算小,而地產公司的運作也已經被涉及。

她拿上律師函去司建宇辦公室想談談這件事,然而司建宇看後,卻輕描淡寫地說:「你把這個交給老侯吧,小事情,不會鬧到法庭的。」

「但是他們唯一要求就是立即結清欠款。大哥,你在這個行業幹了這麼多年,應該比我清楚,這種事一旦傳揚出去,會有示範效應,引髮結帳恐慌。頂峰的現金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

司建宇的眼神閃爍一下,苦笑道:「我告訴過你,張總為了替張毅還賭債,匯巨款到澳門,多少影響了現金流。」

她追問,「巨款的數目到底是多少?」

「開年以來,張總分兩次總共從頂峰賬上划走了2900萬。」司建宇補充一句,「據我了解,張毅欠那邊賭債應該接近4000萬。」

司凌雲倒抽一口涼氣。其實前幾天小伍也告訴她,張毅在澳門賭博輸錢,張黎黎幫忙還債,惹得司霄漢震怒一事已經在公司悄悄傳開。只是小伍不知道具體數目,她對金額如此龐大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以他的身家,他怎麼可能這樣豪賭?」

「你以為物流公司守著現成的生意卻弄得連年虧損是怎麼來的?張毅經常往返澳門,不是第一次欠下巨額賭債,物流公司的賬做不平,張總就給他出手搞定,賭場對這樣有支付能力的客人一向歡迎,只要他開口,無論多少,都會有人放碼給他。去年他被爸爸趕走後,賭得更加一發不可收了。」

他提起張毅的被逐,語氣完全沒有任何變化,司凌雲自認沒他這份鎮定,沉默一下,問:「2900萬確實不是一個小數字,但是我看過報表,以公司去年的贏利,應該不至於影響到運營啊。」

「話是這麼說,不過地產公司的利潤不斷被董事長調走,投入二級市場,目前借殼計畫擱置,那筆錢也已經失去了流動性。另外,一般地產公司想要上市,至少需要300萬平方米的土地儲備,從去年到今年,頂峰為竟買土地所做的投入累積起來已經是你想像不到的一個數字。突然抽走2900萬,就足以弄得我們左右為難了。」

司凌雲只是看了去年財務報表,並不夠級別看公司實時賬目,但她研究了巨野的資料後,也知道一旦買殼,資金投入會數倍於張毅的賭債,而這還只是開始,要繼續收購,還需要巨額資金投入。

「不過你不用擔心,現金流量雖然受到了一定影響,但周轉問題沒你想像的那麼嚴重,目前地產公司這邊樓盤銷售順暢,運轉完全正常。馬上還有幾筆應收帳,問題就解決了。」

她將信將疑,點點頭,「那就好,我先回辦公室處理棉紡廠的案子。」

「工作先放一下,凌雲,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只好隨他下樓,坐上他的車,出乎她的意料,他車上CD放的音樂竟然是重金屬搖滾樂,如果不是她心中有事,肯定會跟他討論一下他的這個愛好。

車子開到了一個月前她剛來過的同仁里,但眼前的同仁里被圈在了臨時砌起的磚牆之內,小半個街道已經成為廢墟,一輛履帶式推掘車正爬行在瓦礫堆上面,所到之處,發出轟鳴,老式房屋在飛揚的灰塵土中一點點土崩瓦解。

「頂峰已經從土地中心拍下這塊地,準備建一個包括購物中心、娛樂中心、酒店和精裝修高層公寓在內的綜合商業中心。」

「這個地段做商業地產需要投入的開發費用,肯定是一個天文數字——」她打住,突然有些明白他帶她來這裡的目的了。

司建宇卻並不接她的話,「早在去年舊城區改造的計畫出台,我就已經看中了這裡,做了有針對性的研究,相信沒一家地產公司會比我更早拿出詳盡的開發計畫,這個項目一旦啟動建成,利潤會非常可觀。」

在刺耳的噪音包圍下,眼看著昔日熱鬧的街市成為斷牆殘垣,一片狼藉,司凌雲沒有被激起任何興奮感與好奇心,她一轉頭,發現不遠處站著的一個穿舊牛仔外套的男人,從那個綁馬尾的背影便能看出是曲恆的父親阿平,恰好他也回過頭來,看到她似乎一下怔住。她並不打算跟他打招呼,移開目光,這時一陣風刮來,將灰塵捲起,揚得漫天都是,她抬手捂住鼻子,笑道:「這個地段確實很不錯,不過我們還是走吧,太嗆人了。」

她與司建宇走向停車的地方,後面傳來阿平低沉的聲音:「小姐,麻煩你等一等。」

她停住腳步,司建宇回頭看看阿平,有些詫異,低聲問:「這人是幹什麼的?」

「大哥,你先上車,我馬上過來。」

明晃晃的陽光下,阿平穿的牛仔外套看上去厚重而骯髒,不合季節,他的面孔也顯得十分滄桑,一條條皺紋如雕刻般深刻清晰,眼睛混濁,完全沒有那晚在夜市大排檔演唱時散發的自信從容光彩,如果不是花白頭髮紮成一條馬尾,他就是街巷之中尋常可見的那種老男人,略帶潦倒,閑散無事,盯著一點熱鬧看個沒完。

「小姐,你是阿恆的朋友吧。」

司凌雲略微點頭,「您有什麼事?」

「我想打聽一下,他媽媽現在怎麼樣了?」

「你們是夫妻,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何必要向一個陌生人打聽。」

阿平啞然,停了一會和才說:「那天晚上你也看到了,我跟阿恆關係不算好,跟他媽媽也多年沒來往了。」

司凌雲畢竟不想干涉別人的家事,簡短地說:「我前幾天跟阿恆打過電話,他說他母親現在略有好轉。」

阿平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你還真容易放心,」司凌雲被勾起了一點火氣,「既不問她得的是什麼病,危險到什麼程度,也不關心略有好轉是不是就沒事了。」

阿平苦笑一下,「我只是不想假惺惺裝成一個好老公、好父親。」

他如此坦然,司凌雲倒無話可說了,不過多少動了好奇心,「他那天到底為什麼找你?又為什麼動手了?」

阿平倒也不打算隱瞞,「同仁里拆遷後,我沒有生活來源,手頭不大方便。我知道阿恆給他媽媽買了新房子,所以打電話給他媽媽,想把以前林場分的一套舊房子賣掉,多少分一點錢給我。」

司凌雲想,攤上這種父親,也難怪曲恒生那麼大的氣。

「我跟他媽媽分居多年,真的不知道她生病了,不然不會開這個口的。阿恆有理由恨我,我並不怪他。麻煩你轉告阿恆,我不會再去打擾他們的生活。再過幾天,我就去外地了。」

跟那晚從派出所出來一樣,他拖著一個沉重的影子,慢慢走了。

司凌雲上車以後,司建宇卻沒有開回公司,而是去了頂峰地產旗下一處剛開盤的樓盤,售樓部內人聲鼎沸,所有銷售人員忙得不可開交。司建宇示意司凌雲看一邊張貼的銷控表,上面已經有不少房號插上了已售標誌,「一期全部賣完,二期才是開盤三天而已,銷售成績非常好。今年房地產市場的形勢持續下去,頂峰的利潤將會創一個紀錄。」

「很不錯啊。」司凌雲惦記著自己的工作,又實在不耐煩繼續湊趣,敷衍地稱讚著。

司建宇對工作人員簡要吩咐了幾句,帶著司凌雲上車,開了十來分鐘,停在市中心的兩座高層公寓樓前,他告訴她,「這裡也是頂峰開發的物業,已經銷售到尾盤了,進去看看。」

她無可奈何地隨他進去,這邊售樓部相對要安靜得多,但仍有十來個客戶,有人在會客區一邊品著咖啡看樓盤介紹,有人在沙盤前聽銷售人員做著講解,看上去忙碌又秩序井然。銷售經理迎上來,「司總,那套房子已經按您的吩咐準備好了。」司建宇接過他手裡的鑰匙,對他擺擺手,他知趣地退開。

司建宇帶著司凌雲上電梯,直接按下24樓,打開右邊那扇門,對她示意一下。她走了進去,眼前是一套按樣板間標準裝修完畢的兩居室公寓,寬大的客廳,時髦的開放式廚房與餐廳連為一體,水晶燈光線柔和,深色木地板光可鑒人,玄關上擺放著大束百合花,茶几下面鋪的羊毛地毯圖案雅緻柔和,每一樣傢具、家電都搭配得妥帖精美,足以打動最挑剔的購房者。

「喜歡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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