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個多月前,在父親打來電話關心詢問下,任苒告訴他,她正與田君培試著交往,任世晏顯得十分高興。他對田君培的評價甚高,「這年輕人既有才幹,又處事沉穩,將來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任苒不免好笑,「您跟他只見過兩面而已,就能下這個判斷嗎?」

「上次我把我寫的證券法熱點問題分析發給他,我們一直有郵件往來,他提出的觀點很有見地。當了這麼多年老師,我看學生人來沒出過錯。」

任苒倒並不在意這個預言,不過她能理解父親始終放心不下她,希望有個男友照顧她的熱望。現在他突然打電話問得這麼急迫,她不免納悶。

「我跟他還好啊,您怎麼想起問這個?」

「小苒,我實在對不起你。」

她茫然不解,「爸,您別嚇我,有什麼事好好說。」

任世晏鎮定了一下,從頭講起:「我昨天無意中聽到季方平跟一個記者打電話,問為什麼沒見他們報紙把你的消息登出來。我馬上質問她,到底跟記者講了什麼,她不肯回答。我沒辦法,今天好容易找到那個記者的號碼,輾轉通過熟人打過去才知道,他為了找到你,採訪過季方平,季方平……胡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情。但是報社受到億鑫那這的壓力,再加上無法證實她的某些說法,並沒有登出來。」

任苒鬆了口氣,「既然沒登,就沒事了,我不介意她說什麼,您別為這個跟她生氣了。」

「我何止是生氣,我不可能原諒她這次的做法。」任世晏顯然早就已經急怒攻心,一進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停了一會兒,長嘆一聲:「她並不僅僅是一時情緒激動胡說,事後居然還打電話追問怎麼不登出來,完全是蓄意想毀壞你的名譽。」

「不是沒登出來嗎?那就算了。」她早就領教了她這位繼母對她持續的恨意,確實提不起憤怒的精神。

「怎麼可能算了?小苒,那名記者告訴我,今天他們的一位副主編介紹一位姓田的老先生找他了解採訪情況,在副主編的要求下,他把採訪記錄給田先生髮了過去,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田君培的家人。」

聯想到白天田君培接聽電話時的表現,任苒馬上斷定,她父親並沒有猜錯,她不得不問:「季律師都對記者講了些什麼?」

任世晏實在難以啟齒,「我要到了一份記錄,基本上是一引起無稽之談,我已經正式打電話給那家報社的主編,如果採用這些不負責任的說法,我一定會起訴他們,另外,我打算給田君培寫一份郵件,好好解釋一下。」

「沒這個必要,爸爸。您現在把記錄發郵件給我吧,我先看看,有什麼事,我們自己解決好了,您千萬別介入。」

「可那些……都不是你自己能解釋清楚的事。」

「您的身份擺在這裡,犯不著為了女兒的事跟任何人解釋。再說了,如果我都解釋不清楚,您出面也沒有用啊。」她安慰著明顯心煩意亂的任世晏,「放心,君培一向很理智,我會跟他好好談談的。」

「解決這個事手,你馬上回來一趟,小苒,我們抓緊時間把房子過戶手續辦好,不能再拖了。」

她不明白父親怎麼突然提到這件事,只是現在她頭痛欲裂,沒法多想什麼了。「再說吧,爸,您冷靜一點。我今天感冒了,先去睡了,您也早點休息吧,別為了這件事跟季律師爭吵了。」

任苒想不出來季方平會對記者說些什麼。

當然,不用別人帶著惡意渲染,她的過去也就不上平順美好,她只能這樣自嘲地想,等了一會兒,她打開筆記本登錄郵箱,點開任世晏發來的郵件,看著季方平描述出一個如此離奇而混亂的生活,她有些愕然,又有些迷惑。

田君培曾對她談到他的父母,都是典型的知識分子,用他的話廛:「他們明明保守,可是都努力要表現得開明,我最喜歡看他們又想管教我,又掙扎著對我做出不在乎的更不。」

她聽得出田家的家庭氣氛和睦,田君培與父母有著親密的關係,這些都讓她心底暗生羨慕。她想像不到田君培和他的空有看到這份記錄會有什麼感想。

正如她父親所說,要解釋清楚那些事情很不容易,幾乎需要把她的生活完全還原一次。

更何況,季方平談到的第一點用詞雖然不堪,卻是事實。她的確在十八歲那年離家出走,跟祁家驄同居了。她想,僅此一點,落到他父母眼內,就已經足夠驚世駭俗了,恐怕什麼樣的解釋都不是他們可能接受的。

而田君培顯然已經接到家裡的電話,並且收到了同樣內容的郵件,他不可能不表現出震驚、疑惑,可是他卻頂著父母的疑問,什麼也沒來問她,她感激他表現的這份尊重,可是她該怎麼樣回報他呢?她有什麼資格擾亂一個男人、乃至一個家庭原本平靜正常的生活?

她的心裡充滿了深切的自責。

第二天,任苒自己去醫院輸液。她舉著輸液袋找位置坐下,因為帶筆記本電腦不便,便列印了一部會原稿出來,趁著輸液的時間翻閱著,間或用筆作標記、注釋,這樣回去以後,能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當田君培打來電話時,她只說她好多了,「你工作已經夠忙了,真的不用你過來接送。」

田君培遲疑一下,「那好,我明天又得出差,今天所里事情確實很多,有什麼事,你馬上給我打電話,千萬不要硬撐著,要注意休息,別急著趕翻譯的進度。」

她一一答應下來,掛了手機。

這個男人溫柔的聲音讓她心底有酸楚的感覺,她在一瞬間做出了決定,就算有不舍,如果無法投入地戀愛,那麼接受來自他的照顧和陪伴就的確顯得自私。她無權再將一段讓他面對親人質疑和不確定的關係繼續下去。

這天任苒從醫院回來,路過綠門咖啡館,蘇珊正好出門,「任老師,好幾天沒見你過來坐了。」

任苒指指自己戴著口罩,笑道:「我感冒了,這幾天正在輸液,不能喝咖啡,也不好到你店裡散布病毒啊。」

「我正好要找你,任老師,這個周五晚上有空嗎?我跟老李已經註冊結婚,咖啡館即將轉手。我們打算辦一個party,請了這麼多年的新老朋友,顧客一起聚聚,喝酒、跳舞,算是跟大家告別。」

「啊,恭喜你。好在我快好了,周五過來應該沒問題。綠門要賣掉嗎?可是我已經適應了你這裡的氣氛和咖啡的味道,真不希望有什麼變化。」

「不止你一個人這麼說。」蘇珊領受了這個讚美,「可是店子還是五年前裝修的,確實老舊了。接手咖啡館的也是綠門的一位老顧客,他很愛喝咖啡,他說會按原有風格重新裝修,同時答應留用所有的工作人員,儘力保持過去的經營方向和咖啡的味道。」

「那我就放心了。」她想了想,還是問,「溫家那邊,答應你帶走囡囡了嗎?」

蘇珊呵呵一笑,「我早看死了溫令愷。我告訴他,婚我結定了,囡囡我也肯定要帶走,有本事他就公開跟我爭奪撫養權好了。他口口聲聲說啥不得女兒,可怎麼也不會公開他是囡囡的父親,倒跟我說了很多情非得已的苦衷,什麼馬上要接一部大製作的電影,什麼合約在身,公司有很多限制……這些我早聽膩了。」

任苒想,讓一個當習慣的男人放棄現成的偶像生涯,大概真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好在蘇珊想通了,徹底放棄了他。

「他權衡來去,當天就回了北京,倒是他父母捨不得孫女,都哭了,我覺得很不忍心。以前他們對我冷淡,我對他們大概也好不到哪兒去,現在想想,真對不住兩個老人家。我跟他們保證了,我不會給囡姻改名字,也一定經常帶囡囡回來看他們。」

「那就好。」她正要道別,卻看到陳華與老李一邊交談著,一邊也從店內走了出來。多年不見,老李除了頭髮里夾雜了一點銀絲,看上去似乎沒什麼變化,依舊是那個四夾弔帶配襯衫西褲的打扮。

「任苒,你感冒好點了沒有?」陳華一眼看到她,叫住了她,老李聽著她的名字,有些驚訝地看過來。

「我好多了,謝謝。」她只得轉向他們,「李先生,祝賀你跟蘇珊結婚。」

「謝謝你。」儘管她戴著口罩,但老李顯然對她的名字有印象,「天哪,家驄,這是當抻你帶到我店裡來的那個小女生。」

老李驚嘆著,陳華卻只含笑道,「老李,你的記憶力果然沒衰退。」

蘇珊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再看看任苒,顯然是沒想起什麼來,任苒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

「周五晚上八點,你跟你的那位律師男朋友都要過來啊。」蘇珊叮囑著她。

「他正在出差,可真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來,我一定來。再見。」

到了周五那天夜晚,任苒按時到了綠門,外面掛了暫停營業的招牌,她推門而入,裡面播放著爵士樂,比平時任何一個時候都要熱鬧,因為要重新裝修,桌椅和吧台已經清空了一部分,空出一大片地方,靠一側留下幾張長條桌,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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