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連日陰天后,氣溫不易察覺的有了一點上升,任苒的同事Sunny站在窗前遠眺,她是外地人,到這邊讀大學,然後留下來工作,對本地氣侯一向頗多抱怨,斷言道:「樹葉已經有點兒發芽了,看著吧,只要連出幾天太陽,馬上你就能感受到,漢江市入夏了。春天在這裡就是一個傳說,人人都聽說過,就是沒人真正見識過。」

這個誇張的說法引來一片附和,本地同事也只笑著搖頭,並不反駁。

Sunny突然說:「哎,我們快來看看,今天底下等的人有點兒怪了,好幾個都拿著單反相機,看著面生的很。」

幾個同事走過去看看,「是呀,看著像是記者的樣子,還拍教學樓,我們這舊樓有什麼可拍的。」

副校長聞聲過來,頓時擔心了,民間培訓機構最怕的就是有負面新聞見報,影響招生是肯定的,而且馬上會招來主管單位的嚴格檢查甚至整頓。他打電話給保安,吩咐他們下去查問一下。不過,保安也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他只得囑咐他們密切注意,有情況馬上報告。

任苒與同事下班出來時,果然有情況發生了。

那幾個人拿著相機對著一對爺孫狂拍,小女孩正是蘇珊的女兒囡囡。她爺爺一邊推著相機,一邊怒斥著。她連忙叫上保安趕上去,將那幾個人隔開,只聽其中一個年輕男人揚聲問道:「溫老先生,請問你牽的小姑娘是溫令愷的女兒嗎?」

溫老先生臉色鐵青,怒氣沖沖的說:「關你們什麼事?你們不許來嚇唬我孫女。」

一個記者蹲下身子拍囡囡特寫,任苒連忙趕上去將囡囡拉過來護到身後一手擋住鏡頭阻止他繼續拍。

站在外面等任苒的田君培聞聲進來,他一把推開那個仍不罷休的記者,冷冷的說:「先生,你這樣做,侵犯了未成年人的肖像權,如果你們將這些照片用於商業用途,她家人有權告你們。」

溫老先生馬上叫道:「對,我要告你們,我要報警,讓警察抓你們。」

那人倒也並不跟他們爭辯,隨後趕出來的Sunny卻已經誇張的尖叫起來:「溫今愷啊,我的偶像,真的嗎真的嗎?」她就近抓住一個記者,連聲反問他:「他已經有女兒了,你們的消息確實嗎?天哪,居然還在這裡上學?」

幾個記者聞聲將目標轉向了她:「小姐,請問你是這小女孩的老師嗎?」

「小姐,能否透露一下,小女孩的媽媽是誰?」

田君培低聲說:「我去開車,你讓他們趕緊出來,別糾纏了。」

任苒點點頭,無暇理會嚴重失態的同事,趕忙囑咐Tom幫保安一塊兒攔住記者,然後拉著氣喘吁吁的溫老先生和囡囡,「快走。」

她一手攙著老先生,一手拉著囡囡出來,囡囡已經嚇得愣怔怔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冰涼的小手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攥住她的手。

田君培已經將車子發動,任苒拉開後門將他們送上去。囡囡仍抓著她的手不放,她只得摸摸她的臉柔聲道:「囡囡,跟爺爺回家去。老師就坐前面。」

她抽出自己的手,關上車門,坐到副駕駛座上,這才鬆了一口氣。

溫老先生一家住在不算遠的一個高檔小區內。田君培將車停到小區門口,他不停的道謝,牽著囡囡下了車。

「溫令愷,這名字聽著好耳熟。」田君培打方向盤掉頭,一邊思索著。

任苒好笑,她平時根本不看電視。但她既然沒過與世隔絕的生活,就會不時在報紙娛樂版上看到溫令愷這個名字。「你大概只看經濟新聞,連報紙娛樂版都不看。他是近兩年躥紅的一位男明星,拍過幾部熱播的電視劇,還演唱了其中的主題曲。」

「看看你那個女同事的癲狂的反應,我倒是能推想出他到底紅到個什麼程度。」

「君培,送我去綠門吧,我得告訴蘇珊這件事。」

「好。」田君培答應下來,「這位美女老闆娘果然大有來頭,居然是當紅明星的情人。」

來到綠門咖啡館,任苒讓田君培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她徑直走向吧台。

蘇珊正跟往常一樣坐在裡面,閑閑翻著雜誌。她過去低聲說:「蘇珊,剛才有記者去學校給囡囡拍照。」

蘇珊大驚,握著雜誌一下站了起來,剛要說什麼,又馬上打住,「任老師,你快進來。」

任苒繞過吧台,隨她走進後面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兼咖啡豆存放倉庫,裡面滿是濃郁的咖啡味道。蘇珊關上門,急切的問:「記者說了些什麼?拍到囡囡沒有?」

「他們問囡囡是不是溫今愷的女兒。」

蘇珊呆住,半晌才自言自語道:「奇怪,他們怎麼會知道囡囡在那裡補習英文?」

任苒沒法回答她的問題:「他們拍了不少照片。我剛才跟君培送囡囡和她爺爺回了家,你打個電話問一下,恐怕最好讓囡囡明天別來學校上課了。」

蘇珊連忙點頭,拿出手機撥電話。不知道那邊講了些什麼,她的語氣一下提高:「您這是什麼意思?」

過了一會兒,她冷冷的說:「算了,囡囡這幾天暫時請假不要去幼兒園,不要去英語培訓班,你們也盡量少出門,其他的事,我不知道,問你們的兒子去。」

她將手機丟到辦公桌上,看著任苒:「他們覺得是我通知記者去的。」

這個邏輯讓任苒愕然,「為什麼?」

「他們說我想借著曝光女兒,逼溫令愷跟我結婚。」

蘇珊一臉的譏誚之色,任苒不知道說什麼好。「老人家想法難免偏激,你跟他們解釋一下。」

「他們一直討厭我,根本講不通道理。我越是解釋,他們越以為我做小伏低,圖的就是想進他家的門。」蘇珊冷笑一聲,「真是越老越糊塗了,愛怎麼想隨便他們吧。」

「溫令愷就是那個……貝斯手嗎?」

蘇珊揚起一道眉毛看著她,一臉好笑的表情。她連忙說:「我並不是要打聽什麼。」

「我以為上次把那盤CD給你,你早就應該看出來了。」

任苒有點兒尷尬,那個CD上的封套是四人樂隊的冷色調照片,他們倒沒有做表演時的朋克打扮,全都穿著T恤牛仔褲,或立或坐,表情都冷峻漠然。可是她只粗粗掃過他們的面孔,對下面印著那一行刻意做出墨跡淋漓效果的黑字更有感觸:蔑視這個世界是我們最好的偽裝,

「那照片不夠清晰,我這幾年都不怎麼看電視,真沒聯想起任何人。而且我好像不記得裡面印了溫令愷這個名字。」

「他的經紀公司嫌他原來的名字溫凱太平常了,給他換了這麼個矯情的藝名。」蘇珊笑了,「唉,我總當別人跟我一樣,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他來。」

她將手裡的雜誌遞給任苒,這是一份娛樂周刊,翻開的一頁有一個誇張的標題,又一地下情曝光——當紅小生溫令愷現身漢江,攜神秘女郎返酒店。配發的照片上有穿著羽絨服的一男一女從車上下來,都戴著帽子,光線模糊,似乎是拍攝於一個地下停車場。文章大意是說,春節期間,記者蹲守到溫令愷深夜攜一女子返回位於漢江市市中心的某五星酒店,兩人在車內激吻,舉止親密,之後雙雙上樓,第二天早晨,才見那女子離開。

任苒不大確定的看著照片,再看著蘇珊,蘇珊臉上現出一個苦笑,「不用對比了,是我。大年初一,他回來看他父母跟女兒,晚上打電話給我,說很想我。我已經有差不多一年沒見到他,那天大概是一個人待的實在太寂寞,於是去跟他見面,沒想到記者拍到了。」

「這照片並不清晰,看不出來是你。」

「三年前,他就給拍到過一次跟我和囡囡在一起。當時有記者追問我們三個人的關係,他只說是一個普通朋友和她的孩子。那會兒他並不算很紅,過一陣沒人提了。現在不同以往,記者盯他盯得很緊,拍到酒店地下車庫的照片後,還採訪了他以前的一些朋友熟人,不知道哪個傢伙多嘴講出了我,上周日你也看到了,一個記者纏著我,逼問我是不是照片里的女人,直追到咖啡館來。我估計他們肯定也去盯過他家,知道他父母帶著一個小女孩生活在一起,才會一路跟著去培訓中心的。」

「這事遲早瞞不過去。」

蘇珊冷笑一聲,「他當著大眾情人、少女偶像,星途一片輝煌,哪敢讓人知道已經是一個快上小學的孩子的爹。至於要怎麼瞞,他自己去想辦法。反正我不拆他的台,就算對得住他了。」

「你沒想過這樣……對囡囡會造成傷害嗎?」說出口後,任苒又覺得對別人的生活提出這種意見未免不妥,「我是說,女孩子慢慢長大,會變得很敏感。如果對自己的身世有疑問,一定會困擾。」

「我懂你的意思,當年我想法太簡單。」蘇珊默然了好一會兒,「我一心只想留下一點永遠屬於他的東西,才一意孤行生下囡囡,全沒想過這些事。後來一邊帶女兒,一邊經營咖啡館,過的焦頭爛額,簡直要發瘋了。」

「你也許有產後憂鬱症。」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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