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正值城市一天中最安靜的時間,路燈映照下的馬路顯得空空蕩蕩,車子飛駛著,有說不出的順暢輕盈感,再加上任苒靜靜坐在旁邊,田君培心情十分愉快。

「真是抱歉,明天你就得開學上班了,今天還拖你忙到這麼晚。」

「沒關係。我下午一點上班,上午可以補眠,倒是你和你的同事真夠辛苦的。」

「這段時間,我手頭上的工作不少,所里又面臨業務轉型,沒辦法。」

「我爸爸雖然是法學教授,可我還真是對律師的工作一無所知,以前總以為你們如果不上庭,就會花時間練級辯論啊什麼的,沒想到今天一看,好多是案頭工作。」

田君培笑了,「不要說你,小劉是法律專業畢業,招進來後犯迷糊,說怎麼很少見所里律師上庭。普翰的業務發展重點放在非訴訟業務上面,也就是指除訴訟案件和仲裁案件以外,由律師完成的各項法律事務,包括但不限於非訴調查、律師鑒證、出具法律意見等業務。相比普通民事、刑事糾紛,這部分業務的利潤更可現一些。」

「也就是說你不用去打官司。」

「必要的時候也要上庭,不過跟以訴訟業務為主的律師事務所比起來我們上庭的次數的確要少得多。」

「原來如此。」

「是不是很枯燥?一說到法律問題,我就一本正經得面目可憎了。」

任苒「撲哧」一下笑出了聲,田君培不解地看向她,她笑著搖搖頭「對不起,一般男人不會這麼看待自己的工作。我猜,這應該是你以前女朋友對你的評價。」

「你沒猜錯。」田君培不得不佩服她的敏銳,停了一會兒,他問:「你覺得是這樣嗎?」

「男人認真對待專業和工作的時候很有吸引力。」任苒馬上自悔深宵之中講這句話未免會引起聯想,連忙補充,「我從小看習慣了我爸一講法律就神采飛揚,長篇大論。」

田君培嘴角泛起一個淺笑,「能夠跟任教授相提並論,是我的榮幸。」

氣氛不可避免地曖昧了,可是這樣的曖昧卻沒有一般房間調情帶來的緊張壓迫感,任苒不願意表現得欲蓋彌彰,只得一笑,將對歪在椅背上,再沒有說什麼。

任苒不肯收普翰的報酬,理由是她不習慣把朋友間相互幫忙弄成生意。

「舉手之勞而已,再說你也幫過我很多次,算帳就沒意思了。」

「那我後天請你吃飯聊表謝意。」田君培馬上說:「義大利菜怎麼樣?地方也是以安那個美食家推薦的,據說味道很地道。」

他們不止一次吃飯,任苒答應下來,放下手機後,才發現他請客的那一天居然是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她頓時便有些不安。

任苒沒有正式與人有過情大節約會。

她對情人節最初的印象,不過是祁家駿在這一天肯定會有安排,她曾帶著好奇盤問過祁家駿,其實也只是吃吃飯、看場電影再加出去兜兜風而已,沒浪漫到足以讓她羨慕。

與祁家驄在一起後,他們過的唯一一個情人節是在雙平。當時他們在方圓不足兩平方公里的孤島過著日夜相對的日子,日期、甚至時間都變得沒有意義,自然不會考慮情人節這種男女約會的花樣。

田君培將一個表達謝意的吃飯安排在情人節這一天,顯然不是一個巧合,當然,任苒不會遲鈍到無視一個男人流露出的追求之意。對於一個準備正常生活的27歲女人來講,有田君培這樣的男人追求,應該算一件好事。

只是,上一次她想放下往事過正常生活時,接受的是張志銘的約會。從某種程度上講,張志銘與田君培有相似之處,受過良好的教育,白領精英,事業小有所成,有強烈的上進意識,舉止斯文有禮,無不良嗜好,是一般人眼裡再合適不過的男友人選,可是她與張志銘的交往極其失敗,對方竟然拿她與賀靜宜做交易,以圖換取億鑫的投資。

她知道實情後,倒沒有什麼憤怒之情,只能檢討自己沒有放進足夠的感情,也怪不得別人表現出無情和功利心。

她不會因那段往事便惘顧田君培的誠意,從他們剛認識起,他就表現得遠比張志銘要真誠投入。可是到了今天,她也遠比當年剛從澳洲回來初入職場時身心疲憊,她正在做的,不過是一點點讓生活重回軌道,根本不確定自已是否已經有餘力接受一個男人的追求,開始一段新的感情生活。

任苒正發獃之間,她的同事Tom走過來問她:「Renee如果我情人節那天約一個女孩子出去,她會不會誤會我就一定要跟她怎麼樣?」

「這我可說不好,天知道你約會的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對感情認真到什麼程度?」

「我們認識不算久啊,我倒是很想跟她進一步,可是我沒打算結婚的。聽說中國女孩子很介意這個,上次Sunny還告訴我,」Tom撓著頭,講出一句怪腔怪調的中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真有這說法嗎?」

任苒好容易弄明白他說的是什麼,被逗得忍俊不禁。

「嚇死我了。你們是不是真的都這麼想?我女友的英文不夠好,我的中文很濫,我不知道我的表達她理解了沒有。」

他是美國人,不過25歲,有愛爾蘭血統,長著一頭暗紅色頭髮和一雙碧綠眼睛,十分引人注目。大學畢業後,他便開始周遊列國,走到哪兒,便工作到哪兒,玩夠一處,攢夠一筆錢後,再繼續上路,過得十分逍遙自在,他去年才來中國,拿著本中文中語書,現學現賣,找了這份教幼兒英語的工作。

他教學方式輕鬆隨意,上起課來全心投入,很得小朋友的歡心。在教學的過程中,他學了一些很幼稚的中文口語,再加上中國同事開玩笑教的一些網路語方,平常拿出去泡妞居然無往不利,他不免頗為沾沾自喜。別一個同事Sunny看不慣他那副得瑟勁頭,便嚇唬他小心泡妞泡成老婆,他還真聽了進去。

兩個交流存在明顯障礙的大也能談戀愛談得不亦樂乎,任苒只得表示佩服。「不是所有女孩子都那麼恨嫁,別的靠你自己去理解吧。」

「唉,東方的風俗太不一樣,太微妙。上次我在日本過情人節,好幾個女同事一大早過來就送巧克力給我,害得我狂喜,以為自己突然成了廣受歡迎的大眾情人。後來才知道,那只是習慣問題,當天所有男人都會接到巧先力,相當於安慰獎。」

辦公室里聽得懂的同事全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Tom在那邊兀自苦惱不休,任苒倒輕鬆了下來。她想,她比又要享受浪漫又不願意被束縛的Tom想得還多,未免可笑。不過是一個約會,沒什麼大不了。

到了情人節這天,下班以後,田君培來接任苒,徑直去了江邊的明珠酒店,這是一家開張不久的五星級酒店,38層的建築已經成為了江邊的地標,頂成西餐廳取了個義大利風味十足的名字:托斯卡納艷陽餐廳。

任苒以為只是吃頓飯而已,沒想到是豪華酒店內的西餐廳,她穿的是平時上班的衣服,羽絨服內的一件灰色羊絨衫配牛仔褲加長靴,連妝也沒化,只在出來時塗了一點唇彩,未免與環境頗為失調。

乘酒店外面的觀景電梯上去後,迎面而來的是穿著曳地長裙的領班,核對預約,將他們引到靠窗的位置,從這裡看出去,長江兩岸美景盡收眼底。

任苒脫下外套,環顧四周。眼前的餐廳裝修得極具地中海風情,海藍純白數據,巨大的水晶枝型吊燈映照得玻璃器皿晶瑩剔透,四周都是華服盛裝的賓客,更有一交室內樂從現場演奏。

她只得道歉:「不好意思,我今天穿得太隨便了。」

「沒關係,你今天肯賞光出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待他們點好餐後,服務員送上開胃酒,附了一枝裹了精緻棉紙的鮮艷紅玫瑰,這當然是情人節應景的噱頭。田君培將花遞給任苒,她含笑道謝。

「我在這邊讀書的時候,情人節那天跟好幾個沒戀愛的同學一塊逛街,不小心落到後面點兒,一個賣花的小姑娘抱著我旁邊男同學的腳就喊:哥哥哥哥,給姐姐買一枝玫瑰花吧。那男同學窘得直解釋:我們是同學,我們是同學。可是小姑娘哪裡理他,抱著腿不撒手,他怎麼掙也掙不脫,還引來滿街的人看笑話。」

田君培被逗樂了,「這男生實在太實誠了,買枝花送給你不是正好嗎?」

「我們當時才讀大一,對男女朋友這個名分看得很嚴重,哪裡敢隨隨便便認下來。可憐他怎麼也甩不脫,最後還是被迫掏錢買了一枝蔫巴巴的玫瑰,臉漲得通紅,把花丟給我就跑了。用……我個朋友的話講就是我實在太可憐了,生平收的第一次花,是靠賣花姑娘強買強賣混來的。」

「你朋友夠狠的。」

「是呀,他一向喜歡取笑我。」

任苒說的那個朋友其實就是祁家駿,他情人節那天有約會,第二天聽她講起這件事後,笑得腰都直不起來,等她被笑得惱羞成怒要翻臉了,他才揉著她的頭髮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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