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燃這句「難看死了」直接讓程音的心情跌到谷底。
從小到大沒有人說過她難看。
她眉眼立刻聳拉下來了, 垂著腦袋走了出去。
程聲就在門口等她,和王允惠道了聲謝謝便帶著程音下樓。
從電梯到車裡,程聲都沒有說話。
程音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問。
她現在也很難受。
回到家裡,程音直接往自己房間走。
關上房門, 拿出練習冊,做了一會兒題, 又開始翻前面的題。
看著看著, 程音眼眶有些泛酸。
憋了一天的委屈在一個人的時候被無限放大, 特別是看到滿是空白的作業本, 撲面而來的無力感更是加重了委屈。
程音揉了揉眼睛,發現濕濕的。
她嘆了口氣, 趴下,看著桌上的粉色獨角獸檯燈。
不知道是燈光太強,還是看得太久, 程音的眼淚順著眼角滑到了胳膊上。
她也不想擦,滿腦子都是肖思然那句「你們真的覺得這個倒數第一不學無術腦子空空的人能代表我們學校嗎?!」和全班的沉默。
這可太傷人了。
在她差點十八年的人生里,能比這件事更令她難過的只有外婆過世那一天了。
當時她才十二歲, 外婆從醫院回了家, 氧氣面罩也不想戴了,就摟著她靠在床邊,氣若遊絲,「外婆看不到阿音長大了,阿音要健康平安, 快快樂樂的。」
又對床邊的爸爸媽媽和哥哥說:「你們要保護好阿音,別讓她被人欺負了。」
不知怎麼,一想到外婆程音的眼淚更是停不下來,眼淚不知不覺就打濕了半隻袖子。
敲門聲突然響起。
程聲在外面問:「阿音,我要進來。」
程音立刻拿紙巾擦眼淚,但是等程聲進來時,她眼淚是擦乾了,可通紅的眼眶卻騙不了人。
而且一開口,嗓音一聽就是哭過的那種沙啞。
「幹什麼?」
程聲還是戴著口罩,站在門口,手扶著門框,看到程音紅彤彤的眼睛還有鼻頭那一瞬間,揪心地忘了要說什麼。
「沒事就出去吧。」程音轉回去背對他,「我要寫作業了。」
程聲看著她的背影,無奈皺眉。
十幾分鐘後,程聲端著一杯熱牛奶進來。
「喝點牛奶。」
這時候程音的情緒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捧著杯子,喝了一小口。
程聲坐在她身旁,幾次欲開口,都咽了回去。
最後,他問道:「晚飯吃的什麼?」
程音不敢說自己吃了十串烤蠍子,撒謊道:「煲仔飯。」
「跟誰一起的?」
一般情況下程聲都不會多問,而程音自己也有些心虛,便說道:「謝穎啊。」
程聲沉默了很久。
程音雖然看似在寫作業,但其實一直豎著耳朵去抓程聲的反應。
許久,程聲只是嘆了口氣。
「阿音,今天早上我不是說過要來接你放學的嗎?」
程音「啊」了聲,「我忘了!」
程聲眉頭皺得越發緊,按住程音的手,迫使她無法再寫作業。
「你剛剛怎麼哭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程音連忙道:「沒有沒有,就是……就是被老師罵了。」
程聲看著程音紅透的耳根,心疼又心酸。
他妹妹今天哭,肯定跟那個叫「陳燃」的同桌有關。
程聲在程音房間里坐了一會兒,兩兄妹不說話,各懷鬼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最後還是程聲打破沉默。
他指著程音作業本上一道生物題說:「錯了。」
程音看了眼題,又看了眼程聲。
「那應該怎麼做啊?」
程聲有點懵。
這還是第一次程音主動問他,平時要是指出她哪裡做錯了,她也不管,就說明天上課老師會講的。
實則第二天回來,她的答案還是原封不動。
程音埋頭看題,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麼解答。
他本就是生物專業,一眼就能看出程音的錯誤,但要他給程音解釋,他又無法用高中生能聽懂的知識理論表達出來。
讓他降維思考,這太為難他了。
幾分鐘過去,程音沒等到程聲的回答。
「哥哥,你……也不會做嗎?」
程聲:「你還是明天上課聽老師講吧。」
第二天早上,程音到教室的時候已經坐滿了人。
就最後兩個座位空著,她和陳燃的。
各科課代表的作業已經收的差不多了,程音得一樣一樣地去交。
化學課代表是肖思然,這會兒正在一份份地數作業。
「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誰還沒交化學作——」
她一抬頭,就看見程音站在她面前,手裡拿著化學作業。
眼前的女孩穿著新校服,修身的小西服扣得嚴嚴整整,但她在領口系了一個蝴蝶領帶,硬是讓這嚴肅的校服變得嬌俏可愛。
百褶裙是及膝的,這也是很多女生不太樂意穿新校服的原因。
這種長度太魔鬼,要是小腿不夠細不夠長不夠直,穿這個簡直就是自殺。
而程音不僅穿了,還在高幫帆布鞋裡套著超過跟腱的彩色襪子。
這簡直就是……恨不得昭告全世界我有一雙絕美的腿。
肖思然不再看她,接過她交過來的作業就坐下,什麼都沒說。
但等程音走了,她又忍不住回頭看。
她以為程音今天會扎雙馬尾的,畢竟她昨天這樣做了後,班裡好些個男生明顯都在私下討論。
還有外班的男生專門來看。
沒想到她今天居然就梳了個普普通通的丸子頭。
但即便這樣,程音轉頭一走,周圍的男生又開始議論她今天穿的新校服和梳的丸子頭。
肖思然悶悶不樂地低頭擺弄著作業,數了兩邊,終於清理出還有誰沒交作業。
陳燃。
她回頭望,看了一眼那個空空的座位。
好難。
自從巧克力事件東窗事發之後,她每天都覺得張躍海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其實她不知道,張躍海教了幾十年書,見多了這種事情,還不至於多看不起肖思然。
青春期的小女孩,這是正常的,耍了點小心思是不對,但也還不到讓張躍海看不起她的程度。
早上第三節 課下課,學生們紛紛下樓做操。
程音懶懶地站起來,看著陳燃的座位,喃喃自語:「怎麼還不來上課啊……」
謝穎覺得奇怪,「他不是經常這樣嗎?你在等他?」
「不是,我等他幹嘛。」程音立刻否認,「不是學習小組嗎?他這樣怎麼考試啊?」
「管他呢,反正我對他又沒報希望,我一帶三,穩的。」
兩人挽著手下樓。
「對了,我今天早上想問你的,忘了。」謝穎突然說,「你今天怎麼不梳雙馬尾了?」
程音悶悶地說:「不好看。」
「我覺得很好看啊!」謝穎說,「你沒發現昨天好幾個男生專門跑來看你嗎?」
程音也不懂,明明她自己也覺得好看的。
「反正就是有人說不好看。」
「誰啊?瞎了嗎?」
程音沒回答。
這時候的樓道很擁擠,前後人貼人。
程音走得慢,但還是明顯感覺到四周的人比她走得更慢。
好些男生都刻意放慢了腳步。
程音有些不耐煩了,想拉著謝穎走快點,結果一不小心就踩滑了。
幸好旁邊的謝長星拽了她一把,但樓梯上人又多,一來就撞到了別人,謝長星只好一隻手抓著欄杆,一隻手緊緊框住程音的肩膀。
幾秒鐘的事,站是站穩了,但程音還是驚魂未定。
偏偏這時候謝穎在一旁瞎起鬨:「噢喲,班長英雄救美哦!」
這話一出來,四周的人都在看程音和謝長星。
兩個人都臉紅了。
這時,程音看見陳燃逆著人流走上來。
他在人群里太顯眼,沒穿校服,一手插著兜,一手拿著一個外賣盒。
程音連忙站直了,謝長星也鬆開了手。
「謝謝啊。」
「沒什麼沒什麼。」
一抬頭,卻見陳燃目光流連在她和謝長星身上。
眼皮一掀,似有些揶揄的意味。
緊接著,他和程音擦肩而過,也沒說什麼,直接上了樓。
程音轉身看了一眼,這個角度她只能看見陳燃的側臉。
他懶懶地往上走著,隨意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