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燃說完了, 偷偷看程音的人都轉了回去,但教室里的氣氛更加壓抑。
謝長星收拾了玻璃渣子,回到座位,依然沒等到肖思然的一句話,只見她臉都氣白了, 橫眉豎目盯著桌上的書本,好像不覺得自己有錯一樣。
誰還非得遷就誰了。
不說道歉了, 難道都不該給他個台階下嗎?
謝長星想不過, 拿起書本就往講台邊走。
「老子不坐你旁邊惹你煩了行吧。」
講台邊有一張桌子, 一直沒人坐, 平時放了點雜物,偶爾也會有後排看不清的學生到前排來聽課。
謝長星屁股剛落座, 就聽到後面的肖思然冷笑一聲,說道:「你不就是喜歡程音見不得別人說她不好嘛。」
謝長星炸毛了。
「卧槽你他媽一天胡言亂語些什麼東西!你是嫉妒瘋了吧!」
他起身急,差點撞翻桌椅, 書本都落地了,四周也震動了幾下,離得近的一個男生急忙伸手攔在他胸前, 害怕他出手打女生了。
「你們兩個都少說幾句吧, 這還在上課呢。」
「我說錯了嗎!」
肖思然本就憋久了,被謝長星一句「嫉妒」直接點燃。
「嫉妒?她有什麼值得我嫉妒的?我嫉妒她數學不及格還是嫉妒她總分墊底啊?」
前面鬧開了,後排也沒好到哪裡去。
肖思然的話全班都聽得清清楚楚,程音半張著嘴巴,愣怔地看著桌面。
陳燃第一次看見程音露出這種受傷的表情。
她埋著腦袋, 髮絲垂落,臉頰有些紅,像是要哭了一樣。
陳燃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雙馬尾小可愛怎麼可以被別人氣哭。
不可以。
但前方作戰現場永遠不乏勇士。
謝穎脾氣本就不好,還遇上了她討厭的肖思然,那嘴就跟開了機關槍似的。
「你嫉妒人家漂亮啊!你嫉妒人家腿長啊!你嫉妒人家口語高級啊!你管人家學習好不好呢?!人家就是有這個條件,人家就是會投胎,你不服那你現在也去重新投胎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面的還沒勸住謝長星和肖思然,後面的謝穎又開炮了,班裡學生都頭疼得不行。
兩個女生隔空吵架,畫面有點難以描述。
肖思然最討厭的就是別人說她嫉妒程音漂亮,可她真的覺得自己不是嫉妒她。
就是不服。
「比她漂亮的多了去了我嫉妒她幹嘛?但是憑什麼她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做就能靠著臉搶走別人的東西?!高一運動會那年她正步走成那個鬼樣子憑什麼讓她舉牌?!她成績那個鬼樣子憑什麼也能當新年晚會的主持人?!」
「就憑——」
謝穎剛剛張嘴,又被肖思然打斷。
「學校也是好笑,這裡到底是學習還是選秀的地方?!我就問你們,你們真的覺得這個倒數第一不學無術腦子空空的人能代表我們學校嗎?!」
肖思然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教室里詭異地安靜了三秒。
就連謝穎,也沒能立即接上話。
程音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
可只有她知道,剛剛那三秒,她後背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那一刻的沉默,代表無法反駁,代表承認。
原來她在大家眼裡是這樣的。
那些喜愛與誇獎都是真的,但「不學無術,腦子空空」的評價也都是真的。
「宣傳片不就是給人看的嘛又不是高考紀錄片,人家長得好看別人就喜歡看怎麼了?!」
謝穎愣神過了,接著說道,「你學鋼琴學舞蹈不也是希望別人多看你嗎?別告訴我你熱愛藝術,那怎麼不見你去藝術班?!我看你該慶幸人程音懶得學那些東西,不然誰看你啊真是。」
「你、你、」
肖思然氣得說不出話,臉憋紅了,滿腦子想著怎麼罵回去。
謝穎趾高氣揚,看著肖思然,就差在臉上寫上「放馬過來」四個大字了。
他們的戰場烽火飛揚,程音卻默默紅了眼。
陳燃心裡翻湧著一股莫名的煩躁。
前方的戰爭還在繼續,一本書突然從後排飛過來,砸在黑板上,撞出一陣灰塵。
肖思然那一圈的人都嚇到了,下意識超後面看,幾乎立刻就明白砸書的人是陳燃。
就他臉上那副「你們打擾到老子了再逼逼一句砸的就是你們」的表情,不會有別人了。
卧槽,嚇死人了。
肖思然突然閉了嘴,謝穎也不說話了。
一場鬧劇似乎就這麼拉下帷幕,而主人公程音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很快,下課鈴響了。
程音說她要去上廁所,埋著頭走了出去。
但是到了快上課時,程音還沒回來。
謝穎去衛生間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回來的時候就有點著急。
「她不在衛生間,去哪兒了呀。」謝穎也不打算上課了,「我去找找她吧。」
「我去。」
陳燃站起來說。
別人去,他不放心。
謝穎看了陳燃一眼,低聲念叨:「也行,我成績太好了,她看見我可能會更難過。」
陳燃:「……」
這時候也他媽能人身攻擊的。
但陳燃自詡成熟優雅淡定,不跟高中生計較。
問了謝穎兩句,她說程音有可能去圖書館天台了,於是陳燃就出了教室。
外面雨已經停了,陳燃走到圖書館天台,果然看見了程音。
圖書館一共只有三層樓,鄰接學校的逸夫樓。逸夫樓也不高,屋檐正好只比圖書館天台高出一米多,而程音此刻正坐在逸夫樓的屋檐上。
看見陳燃來了,她調轉身體,背對他。
陳燃雙手撐著屋檐就跳了上去,坐在程音旁邊。
程音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陳燃開口,於是她轉過頭,想看看陳燃是不是跟他一樣抬著頭仰望天空。
卻看到他在刷朋友圈。
「讓讓。」程音沒好氣地說,「你壓著我隱形的翅膀了。」
陳燃收起手機,不僅不讓,還往程音那邊又靠了靠。
肩膀和肩膀像觸,腿和腿挨著。
「今天被傷到自尊心了?」
陳燃問。
程音看他一眼,不說話。
明知故問。
其實傷自尊不算什麼,問題是程音自己都覺得肖思然說的沒錯。
「我爸爸媽媽從小就跟我說,只要善良快樂就好了。」程音抱住雙膝,靠在手臂上,「他們說學習成績不是評判一個人的標準。」
「哦,這樣啊。」陳燃接道,「你爸媽學歷是不是挺高?」
「我爸媽……」她聲音越來越小,伸手擺弄鞋帶,「爸爸高考是全市理科狀元,媽媽是探花。」
陳燃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
程音又說:「我哥也是高考狀元……」
「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
其實陳燃想跟她說,只有擁有優異的成績的人才有資格說出學習成績不是評判一個人的標準這種話。
但他估計程音一時半會兒也消化不了。
「怪不得你看起來還是很聰明的。」
程音顯然不相信他說的話。
「真的假的?」
「真的。」陳燃說,「你爸媽和哥哥都是高考狀元,你能差到哪裡去?」
這話很多人跟程音說過,她都覺得別人是在恭維她。
而陳燃說出這話。
——可信度更低。
她雖然沒說出口,但陳燃看出她眼裡的意思了。
——你媽媽還是那麼厲害的老師你咋五年了還沒考上大學呢?
我特么……
陳燃再次告訴自己,成年人要成熟優雅淡定。
後來的半個小時,陳燃也沒說什麼。
今天的事情其實在他看來也不是什麼大事,讓小姑娘自己想明白就好了。
程音確實也想得很明白。
她至今無法脫離那三秒的震驚情緒。
原來大家都這麼認為的。
她不學無術,她腦子空空,她是個花瓶。
這些事實,平時都籠罩在同學們的喜愛里,和家人親戚的愛護中。
她根本看不清。
那種感覺太難受了,程音這輩子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陳燃坐得有些無聊,瞥了眼一旁的程音,還在沉思。
也不知道沉思出什麼東西來了。
過了一會兒,程音站起來拍了拍衣服,說道:「回去上課吧。」
「再坐一會兒吧。」
陳燃突然拉住她的手。
程音的手心飛速升溫,到脖子,到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