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離不棄

王燦怔怔地看著走到她面前的陳向遠,一時有些恍惚。

「你怎麼在這裡?」

「如果再不來找你,我想我會永遠失去你。」

他的聲音低柔,如同跟深沉的夜色融合在一起,王燦只覺得身體不自覺地繃緊。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我去了你家,」他凝視著她,「準確地講,還是在你家樓下。」

王燦不覺苦笑,「真不知道該說你含蓄還是驕傲才好。」

「那不是驕傲或者含蓄,我只是怕聽到你的拒絕。我承認,想得太多行動太少的確是我一個很大的弱點,我正努力試著克服它。」

月色之下,他的目光如此溫柔。她吁一口氣,心柔軟了下來。她想起那個深夜,他守候在她家樓下抽煙,正是他沉默的出現和消失,讓她察覺出她沒法不去想念他,同時害怕只需要他一現身一說話甚至一個凝望的眼神,她便會剋制不住,身不由己地折服。

正是如此,她才在MSN上刪除了他,試圖斷絕自己的軟弱。如果說他需要克服他的內斂,她又何嘗不需要克服她不知不覺中形成的過分自我保護。

「於是你一直坐在我家樓下嗎?」

「我對自己說,抽完這支煙,就打你的電話,無論如何要和你見面談談。不過煙還剩三分之一的時候,你父親突然下來了,敲車窗玻璃,我實在是很慚愧。」

王燦想像一下兩個男人對視的情景,不禁微笑,「我爸很溫和,不會說你什麼啦。」

「對,叔叔人很好,沒嫌棄我是不速之客,請我上樓去坐。」

王燦不禁擔心,「我媽也在家吧。」

「是呀,阿姨煮了酒釀小湯圓給我吃,確實非常好吃。」

「呃,她問了你什麼沒有?」

陳向遠微笑不語,王燦只得搖頭,自嘲地說:「我媽就是過分緊張我。」

「我喜歡你家的氣氛,看著你父母,不難知道你成長在親密關愛的環境里,所以才有這麼好的性格。」

「我以為經過這段時間,你已經徹底否定我的性格,不會再把我當一個開朗平和能包容的人了。」

「認識你越久,我越喜歡你的性格。」

這樣的坦白,讓王燦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岔開話題,「他們告訴你我來了廈門嗎?」

「還告訴了我你從網上預訂的旅館名字。」

王燦沒想到對她戒備心那麼強的媽媽竟會爽快地把她的行蹤告訴陳向遠,可是看看眼前這男人,她不得不承認,他很能讓人解除防範信任他。

陳向遠牽著她的手坐下,去裡面端來一杯咖啡給她,「燦燦,頂峰這件事,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王燦幾乎奇怪,她至少今天一天完全沒想頂峰的事,不過此時提起,她也並不煩惱了,「何必讓你為難呢?你才換工作,恰好又跟頂峰有業務往來。而且——」她遲疑一下,還是說了,「我說了我需要考慮一下,並沒有真正重新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利用你的善良,拿這件事拖住你。」

「這話是什麼意識,你認為我是個看見女朋友有麻煩就興奮,以為自己能充當救世主的自戀狂嗎?」

王燦脫口而出,「至少你把沈小娜的麻煩都認領過去了。」

「那不一樣,燦燦。」

「我知道不一樣。我只是……不想成為你生活中的另一個她。」

「你這麼介意她的存在嗎?」

「她來找我談過,態度也許不討人喜歡,可我基本明了,你們那個訂婚是一個錯誤,我要再去計較,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是的,我並不嚮往成為另一個沈小娜,也不介意你生活中她。我介意的其實是——」她斟酌片刻,內心那些紛亂的思緒突然變得清晰,她抬起頭,直視著陳向遠,「我不確定你對我的感情。」

陳向遠明顯一震。

「你和沈小娜一起長大,你們對彼此來講都很重要,這些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我沒有表演欲,可也不希望充當闖入別人生活的配角。」

「我對你的感情跟對她是不一樣的。」

「對不起。我很懷疑你心裡還有多餘的位置給我,我不願意為一份不確定的感情而不停跟你、跟她、給我自己糾結;我更不願意一旦碰上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刻,就被你拿去跟某個參照物作對比,也許是前途、也許是關係親密的妹妹,然後成為必然被放棄的那一個。」

「很抱歉,我一直不知道我的感情在你看來這麼不確定。」

「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王燦惆悵地說,「我想我大概太以自我為中心,顧慮太多了。所以我想冷靜一下,至少等這件事過去以後,再回頭看看該怎麼做。」

陳向遠沉默了好一陣才開口,「昨天我問你那篇報道的事,你還是不肯跟我說,我放心不下,找我的頂頭上司去打聽,按他的說法,司霄漢這次給報社施加了很大的壓力。」

「這個我知道,我也有心理準備了,別為我擔心。」

「除了心疼你要面對這樣麻煩的事,我還想,至少我可以趕過來陪你,多少證明給你看,我是關心你的。你看,我甚至動了這麼可笑的心思找一個能拖住你的機會,怎麼還敢指望被你拖住?」

他的坦白讓王燦怔住。她心底一酸,頓時覺得眼中泛起了霧氣,只得掩飾地垂下眼帘,盯著自己的手指不吭聲。

陳向遠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是的,我什麼也證明不了。我所在的公司與頂峰拉鋸談判一個複雜的資產處理項目,我只負責具體事務,哪怕放下工作拍案而去,也沒法影響頂峰的決定。你不是小娜,你已經做好獨自應對的準備,根本沒對我抱有期望。不過我還是來了,我想讓你知道,我愛你,無論這件事的結果怎麼樣,我都認為你做的是正確的事情,沒有任何值得指責的地方。」

王燦再也忍不住,眼中含著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陳向遠起身坐到她旁邊,身處雙臂將她攏在懷中。

這段時間裡,不管是在單位,還是回到家裡,王燦都勉力表現得淡定,也基本上做到了表面上的鎮定自若,回應同事的關切,與他們探討,甚至適時打趣上幾句,保持成熟的姿態應對上司,盡量不讓父母為她擔憂。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若無其事不代表真的沒事,再明智理性的分析都無法卸下她獨自承受的焦慮,就算這次來廈門旅遊舒緩了心情,但隱憂仍然存在。此刻對著陳向遠,她的滿腔委屈一經勾動,就再也按捺不住。伏在陳向遠的懷抱中,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感受他手臂的堅實,她有慰藉與放鬆的感覺。

「別為這件事難過了。」

王燦喃喃地說:「怎麼可能不難過?李進軒辭職了,不知道報社下一步會怎麼處理,更不知道到時候怎麼跟父母解釋。」

「叔叔阿姨能夠理解的。」陳向遠撫摸著她的頭髮,「知道資產管理公司在國外有個什麼名號嗎?」

她不明所以地搖搖頭,陳向遠嘴角泛起一點兒笑意,「國外有人稱資產管理公司叫禿鷲公司,聽這名就知道,所謂資產管理,無非是處置各種不良資產,甚至是不良資產的殘骸。現在的頂峰,已經是資產管理公司的目標,你們寫的那篇報道,多少切中了頂峰面臨的問題,他們才會費力遮掩,可是腐壞的部分,怎麼可能永遠被遮掩住。」

王燦沒有做聲,至少眼下,她並不關心頂峰未來的走向。她一向不願意在公眾場合親熱,然而這間家庭旅館院中此刻只有他們兩人,偶爾晚歸的客人靜靜上樓,並沒有投來好奇的目光。她只覺得近二十餘天綳得緊緊的神經連同身體一下鬆懈下來,對於職業的擔憂和感情的不確定被放到一邊,疲憊感瀰漫全身,讓她一動也不想動了,這樣一放鬆,她幾乎有朦朧的睡意。

「嗯。」她含糊地應了一聲。

「等我一下。」

陳向遠放她靠在椅子上,起身穿過院子,「老闆,麻煩幫我開一間房。」

阿立聞聲出來,一邊辦手續一邊打趣地說:「我正跟太太說,女孩子就算生了天大的氣,被男朋友這樣追,都不可能趕他走的。你的房間在王小姐對面。」

陳向遠笑笑,拿了鑰匙過來,提起旅行袋,「上去休息吧。」

王燦默默地走上樓梯,拿鑰匙開房門,突然回身看著陳向遠。陳向遠讀懂了她的目光,丟下旅行袋抱住她,輕聲說:「我說了要過來找你的時候,就答應了你媽媽,好好陪你,但一定保持克制和尊重。」

王燦沒想到媽媽居然如此明確地向陳向遠提出要求,她吃完晚飯還打過電話回家,媽媽沒有直接再叮囑她一次,顯得幾乎不可思議的寬容,想來還是被爸爸攔住了。她的臉不免一下子熱得發燙了,正想訕訕地推開陳向遠的手,他卻收緊手臂,深深吻住了她,兩人一直吻到院門再度被晚歸的旅客推開,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陳向遠替她開房門,「睡個好覺。」

接下來的兩天,是一個完美的假期。王燦和陳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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