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怕我還是錯過了你

新年的第一天,冷清的本地樓市突然放出了一個讓人驚詫的消息,頂峰集團率先將旗下一個樓盤進行降價,降價樓盤位於去年漲勢最為驚人的新區,降幅高達驚人的百分之五十。王燦捧著本地另一家報紙的報道,暗暗叫苦。

對她來說,最糟糕的當然不是降價,而是這段時間她與李進軒正在調查頂峰集團,密切跟進各類傳聞,收集了不少有用的資料,當然根本沒有錯過兩天前本地一家房地產網站放出的降價消息。但是這個降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她將信將疑,打電話到頂峰集團要求進行採訪,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售樓部對此也不予證實,只說沒接到新的價格安排,於是她決定放放再說。

然而另一家報紙於元旦這一天率先獨家刊登出來報道,頂峰集團的總經理司霄漢接受採訪時放言,降價已經成為事實,頂峰將致力於拉低虛高的房價,擠干樓市泡沫,造福市民,同時還配發了門庭若市的售樓部照片。

漏稿對於記者來說是要問責的。她還沒有得及想清對策,楊主任將她和李進軒召進來,吩咐他們分兩路出去採訪,務必要搞一篇深度報道以求扳平。

王燦和李進軒頂著寒風奔波了幾天,從職能部門一直採訪道業界資深人士,得到了一些資料,但司霄漢卻始終不肯接受採訪。這天王燦再度與司霄漢聯繫,好不容易打通電話,他打著哈哈推脫,理由是降價消息一放出去,找上門的記者太多,有違他做事做人要低調的準則。

這難不倒王燦,她笑著說:「本來還和徐總約了,她的豐華地產不是有塊地在您的樓盤附近嗎?想問問她對您這一舉措的看法,可是不先全面了解您的想法,到時恐怕寫的不夠客觀。」

司霄漢笑了,「唔,王小姐做事很全面,下午兩點到我辦公室來吧。」

王燦其實已經去了豐華集團,但沒能採訪到徐華英,徐華英出來露了個面,一聽她的問題就笑了,然後打電話叫來她的特別助理邵伊敏,「王小姐,邵小姐休假歸來,這個問題由她全權回答你,我上次信口開河放炮受到了董事會的批評,得收斂一陣了。」

邵伊敏是羅音的同學,王燦早就見過。她也是王燦歡迎的採訪對象,與徐華英豪爽的風格不同,她口風異常嚴謹,說起話來條理清楚面面俱到,幾乎不用整理就可以直接登出去。王燦不敢指望次次都有抓到徐總「信口開河」的機會,所以對邵伊敏聽著誠懇卻什麼也沒透露的有問必答也知足了。

下午,王燦與李進軒會合,按約定時間到了頂峰地產位於市中心的寫字樓,和司霄漢見面。司霄漢談的基本和公司給出的通稿一個調調,還反覆強調了開發商的社會責任感,聲稱頂峰正以這種方式回饋社會,語氣頗為冠冕堂皇,對他們的問題則不做正面回覆,讓他們覺得頗為無力。談了不過十來分鐘,他便說還有一個重要約會,兩人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告辭出來。

李進軒嘆氣,「我早說了,他是老江湖了,不可能問出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來。」

「那也不能不採訪他啊。」

王燦一邊翻著採訪筆記本,一邊走出電梯,在拐角處卻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抬頭一看,竟是好久不見得陳向遠。陳向遠和她一樣詫異,扶住她,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本子。

「燦燦,你好。」

王燦接過筆記本,機械地答道:「你好。」

陳向遠穿著黑色西裝,拎了一個公事包,手臂上搭了一件風衣,職業性的裝扮看上去和以前沒有任何兩樣。王燦突然有些莫名的情緒,她木著臉準備走掉,可是陳向遠握住她的胳膊。她回頭一看,他素來平靜無瀾的眼睛裡分明流露出了一點兒懇求的意味。

「燦燦,」他喚她的名字,卻似乎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穩一下心神才重新開口,「道這邊採訪嗎?」

王燦點點頭,「採訪頂峰集團的司總。」

陳向遠略微皺眉,「我也跟他約好了,要談點兒事情。」

「嗯,再見,我還得去他的樓盤看看。」

「那個樓盤的新區,交通不方便,要不你等我一下,我馬上跟他談完,送你們過去。」

「不用。我自己打車去。」王燦垂頭看一下他的手,陳向遠只好鬆開,「再見。」

王燦不等他回答,匆匆跑出了寫字樓。她突然有點兒怕自己會失控,她只知道自己必須馬上走掉,不然很可能會幹出比刪MSN聯繫人更不經大腦的舉動。

李進軒追上來,「喂,你男朋友跟司霄漢有業務往來可太好了,你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來?」

寫字樓外寒風撲面而來,王燦收斂心神,黯然地搖了搖頭。李進軒看出她情緒有異,不再說什麼,幫她攔了一輛計程車,「這樣吧,你去新區看看,我再找從頂峰離職的那個副總談談。」

新區因為招商利好消息的刺|激,去年樓盤漲幅甚至超過了市中心,開發商扎堆殺人,一個新盤挨著一個,但畢竟還是人煙稀少。頂峰置業的售樓部倒是聚集了不少人,看來降價即使是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也是吸引人氣得好辦法。

王燦採訪了售樓部經理、看房的消費者,坐施工電梯上了才封頂的樓盤實地看了看,下來已經凍得渾身冰涼了。出了售樓部,她頂著凜冽的北風再步行到相鄰的樓盤,她的想法是普通售樓人員沒那麼多顧忌,一般比較敢言。果然旁邊門庭冷落的那家樓盤售樓小姐帶著不屑對頂峰的降價伶牙俐齒做了一番攻擊,拋開情緒化和沒法證實的東西,王燦覺得今天不能算是全無收穫了。

她出來一看時間,已經快五點了,天空陰沉得可怕,更讓她傻眼的是,新區馬路修得十分漂亮,兩邊景觀帶即使在隆冬時節也青翠悅目,但往來車輛稀少,站了一會兒,根本看不到計程車。她用圍巾將自己的臉裹好,只露出兩隻眼睛,認命地往車站走。沒走出多遠,就覺得已經被呼嘯的北風吹了個透心涼。

這時,王燦身後傳來汽車剎車聲,她滿心指望是計程車,急忙回頭一看,卻看見陳向遠從他的福克斯里走了出來。他繞過車頭迎上她,一手擁住她一手拉開副駕車門。一向不和自己過不去的王燦突然不知從哪兒來了倔強,就是不動,陳向遠關上車門,苦惱地看著她。

兩人僵持著,還是陳向遠先開了口,「上車吧燦燦,就算不想理我,也等回了市區再說。」

王燦還是不動,她的臉被圍巾包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出表情,唯有兩隻眼睛這得異乎尋常。

「我和司總談了四十五分鐘,看了不下四次手錶,然後開車就往這邊趕,一路上闖了兩個紅燈。」陳向遠聲音低啞,「我怕我趕不上你,燦燦。我怕我還是錯過了你。」

王燦的心如同被一隻手慢慢揉搓,無法再冷硬下去,她一聲不響地拉開副駕車門坐了進去。車裡開著空調,暖氣包圍著王燦,讓她凍得麻木的身體一點點回覆了正常。陳向遠發動了汽車,向市區開去。

「你是在採訪頂峰樓盤降價的消息吧。」

王燦只「嗯」一聲,除掉圍巾手套,掏出採訪筆記本翻看。

陳向遠沉默一下,看著前方繼續說:「寫報道時審慎一點兒,他的降價沒表面上那麼簡單。其他我不方便說什麼了。」

王燦聯想起那些語焉不詳的傳聞,心裡略微有了點兒數,「信和地產在跟頂峰談合作項目嗎?」

陳向遠一怔,王燦聳聳肩,「我不是打聽隱私,而是採訪需要,如果需要保密的話,我不會報道出去的。」

「我來見司總談一筆資產處置,跟信和沒關係。」

輪到王燦怔住,陳向遠顯然意識到了什麼,從中控台上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上面清清楚楚印著一家資產管理公司,下面是她的名字與經理頭銜。她盯著名片,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 我從銀行辭職,到這家資產管理公司任職了。」

王燦差一點兒脫口問他為什麼沒去信和,但她控制住了自己,默然將名片夾入筆記本,繼續看著採訪記錄。

外面下起了小小的雪粒,打在車窗上沙沙作響。天色迅速暗了下來,正值交通高峰時間,從新區開到報社幾乎是橫跨了大半個市區,車子以蝸牛的速度緩緩前行著,透過雨刷有節奏的擺動,前面是一片迷濛帶著光暈的紅色剎車燈。CD里放的是爵士樂,音量開得不大,慵懶的調子配著這樣的天氣,讓人有一種漫無目的的放鬆感。

跑了一整天,王燦不得不覺睡著了,筆記本只剩一隻角還捏在手裡,堪堪要從膝上滑下。陳向遠趁等紅燈的空隙,將本子從她手裡移出來放到駕駛台上,她調整一下坐姿,臉側到另一邊,似乎睡得更沉了。

窗外的雪粒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雪花,被風吹送著盤旋飛舞,越下越大。這個城市下這樣的大雪還是比較少見的,路上的行人固然興奮,開車的人也紛紛打開車窗,有人還伸出手去試著接雪花,竟然無人抱怨交通的擁堵了。

陳向遠手握方向盤注視著前方,不時側頭看一下王燦,她睡得很沉,嘴唇微張,劉海已經長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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