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的習慣,我不習慣

昏黃的路燈下,王燦小小的面孔顯得十分柔美,她目光坦然, 陳向遠一下被震動了,眼神有些眩惑。

「因為沈敏娜嗎?」他輕聲問。

「如果在你那麼詳細跟我解釋了你們只是兄妹以後,我還要懷疑,可能就是我太小家子氣了。但是,」王燦注視著他,「向遠,我只是一個普通女孩子,並不像你以為的那樣心胸寬廣,能容忍一切。我嚮往的愛情,是專一的,獨佔的,排他的,你能給嗎?」

陳向遠呆住,半晌無言。王燦突然鬆了一口氣,她終於講出了要說的話,雖然沒得到想要的回答,但她可以不用後悔了。

「不是說我一定要霸佔你的全副身心,但我不會容忍我的男朋友把另一個女孩子放在一個更優先更重要的位置。」王燦攤一下手,「你看,也許你認為我性格平和還真是不夠了解我。至少在這個問題上,我是霸道的。」

「但你真是坦誠,我不得不說,」陳向遠苦笑,「我羨慕你的坦誠。」

「我並不總是坦誠,不過你可能因為某種原因,認為我會是一個寬容的女友人選。我不想在以後的某一天忍不住了,突然對你發飆,嚇得你後悔當初沒有帶眼識人。」

「在這一點上請相信我,我不會對你提過分的要求,」陳向遠自嘲地笑了,「自己拿小娜當妹妹,就希望女朋友也跟我一樣,那確實……很離譜。」

「我是獨生女,只有兩個表兄在外地,根本沒有體會過很親密的兄妹感情,更不要提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那種,可能不太能理解你們之間的這種關係。」

「這個我明白。」

「介意我問一個比較私密的問題嗎?」

「你已經二十九歲了,肯定交過女友對不對?你以前的女友是怎麼看你和沈小娜的關係?」

陳向遠顯然完全沒有料到王燦會問這個問題,一下怔住了。

「其實我沒打算刺探你的往事,不過我不夠大度,想像不到別人會在這個問題上大度到什麼程度。」王燦歪頭笑了,「所以,原諒我的怯懦,儘管我喜歡你,但我想我們做普通朋友可能比較好,至少傷害會少一點兒。」

她含著笑意,眼睛卻不自覺地濕潤了,她只能竭力控制住不眨眼睛,不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來,但陳向遠仍然覺察到了,他遲疑一下,握住王燦的手。

「我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讓你對我多一點兒信心,不過有一點我必須講清楚,王燦,你認為我就因為你看著寬容,所以才來追求你嗎?」他的掌心乾燥而穩定,聲音略有點兒低啞,「你不知道你的笑對我有多大吸引力,看著你,讓人覺得世界原來可以這麼單純美好。」

這個意料之外的讚美讓王燦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一定認為我整個人既冷淡又自負吧,其實,我只是不善於表達,而且患得患失,一直在想,是真的嗎?這麼好這麼開朗的女孩子會喜歡我?那天你下了線,我想,我要是再猶豫下去不約你出來,恐怕就是真的要錯過你了。」

王燦吃驚得呆住,她完全沒想到陳向遠會做這樣一番表白。

陳向遠看著她,繼續說:「關於小娜,我不知道還應該怎麼來解釋我對她的感情。長時間以來,我都把她當成那個總跟在我後面叫我哥哥的孩子,大概有點兒忽略了她早就已經長大,有她自己的生活。昨天明宇和於琳把我叫到他們家裡,狠狠地說了我。我仔細想想,他們說的都有道理。我以後會試著把小娜當成年人來對待,不會再讓我的女朋友為這件事困擾。」

王燦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還是獃獃地望著陳向遠,各種念頭在腦袋裡翻湧,卻找不出一個明確的想法,剛才蓄在眼睛裡的那點兒淚居然在此刻不適時地失去控制滑出眼眶,她狼狽地剛想去擦,這時又一滴水落在她臉上,原來夏天的陣雨像預報的那樣說來就來了。

轉眼間雨點急驟地打下來,周圍人紛紛走避,陳向遠拉著王燦急急地跑向停車場,兩人喘息著坐進車裡,已經衣衫半濕,車外雨點加大,打在車窗玻璃上,望出去茫然一片,竟然有滂沱之勢了。

大雨轉瞬之間如注傾瀉,廣場上一下空空蕩蕩了。不能開窗,車內異常悶熱,陳向遠開了空調,冷風吹到身上半濕的衣服,王燦不禁打了個寒戰。陳向遠取過后座上搭著的他的藏青色西裝遞給她,「趕緊披上,別著涼了。」

王燦披上西裝,沒來得及繫上安全帶,手機就響了,她拿出來接聽,原來是父親問她在哪裡,堅持要給她送傘。王燦好不容易講清楚了自己在車上,馬上會被送回家,電話又被薛鳳明搶過去問是誰送,王燦對媽媽的好奇心照例哭笑不得,只得壓低聲音說:「媽,我馬上到家,回來再說。」

掛了電話,她側頭一瞥,專註前方開車的陳向遠臉上笑意隱隱。

「你爸媽很疼你呀。」

「是呀,他們總當我沒長大,事事都要操心。」

王燦驀地想起他剛才說沈小娜的那段話,不覺臉上發燒。她想,她其實也被家裡人一直嬌寵著,只是沒一個哥哥而已。如果站在陳向遠的角度想一想,他們畢竟一塊兒長大,也許他和沈小娜的行為都自有其合理的地方,而自己是太小題大做苛求於人了。

車到了王燦家樓下,王燦鬆開安全帶,正要放下西裝,陳向遠說:「披著吧,雨下得很大。」

王燦手捏著西裝兩襟,猶豫了一下,回頭對陳向遠說:「向遠,我……」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向遠抬手拂一下她半濕的長髮,柔聲說道:「快上去換衣服,要拒絕我也等明天,好不好?」

冒雨衝進樓道後,王燦回頭看著福克斯掉頭而去才上了樓,薛鳳明給他開門,看女兒身上披的男式西裝,頓時便沉下臉來,「小燦,這是怎麼回事?」

王燦找一個衣架將西裝掛了起來,用干毛巾吸著上面的水,笑著說:「媽媽,你又過敏了,人界借我擋一下雨罷了。」

薛鳳明有點兒訕訕的。她一向把女兒當自己教的中學生那樣要求,王燦的青春期正趕上她的更年期,兩人曾經衝突得非常厲害,讓這個一向和諧的家庭變得氣氛緊張。可憐王濤攔在中間兩頭安撫,當時真有些焦頭爛額的感覺。

還在王燦性格樂觀平和,並不算叛逆,她居然很快便摸索到了對付媽媽的妙法,不爭論不反抗,凡事一笑 ,該幹嗎還幹嗎,居然也就混了過去。

待到上了大學,薛鳳明已經度過了作為女人的特殊時期,心態日漸平和了。但有一點她始終不曾改口,那就是她堅持對女兒耳提面命:談戀愛時一定要保持純潔,把美好的一夜保留給婚姻。

王燦頭一次聽到這論調時是大一新生,一怔之下,伏在桌上差點兒笑岔了氣,惹得薛鳳明幾乎氣哭了,王濤連連給她使眼色,她才正色斂容做乖順狀,點頭答應下來。

再以後,每當有人追求王燦被薛鳳明窺到一點兒苗頭,她都會換一個非常文藝腔的說法把這個觀點再拿來教育女兒一次。

比如,她會滿含柔情地說:「戀人之間,應該有一些東西是僅僅屬於彼此的。重情的男人相信女性的第一次自願性行為會永遠停留在她的心中,那種揮之不去的深切懷念會影響雙方的感情直至終生。」

有時,她又會十分嚴肅,「失掉完璧之身,當時可能會無怨無悔。但如果兩人最終分手,就會悔之晚矣。要記住我們是在中國,現在的男性都是保守對女性,開放對自己,吃虧的絕對是女人。」

王燦並不以為然,她接受的雖然是嚴格的家教,但現在大學校園已經開放到她媽媽想像不到的一個程度,倒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走起了豪放路線,不過就算行為保守,也沒人願意在中國問題上表現出白紙一般的清純無知。托寢室卧談會和大量小說電影的福,她對性並不恐懼,也並不保守。她只是沒有逆反的性格,也不願意去刺|激媽媽,跟她唱反調。

有時她回想初戀,不免會想到,自己到近二十五歲還是處|女一名,也許真得感謝媽媽這種不間歇的貞操教育。

洗了澡,王燦回房躺到床上,視線落到自己衣櫃把手上掛著的藏青色西裝上,心中頗有一點兒蕩漾微醉的感覺。她拿出手機編輯簡訊,刪改數次,也不過大了一條短短的消息給陳向遠,「到家了嗎?早點兒休息。」

陳向遠恢複得很快也很簡潔,「你也一樣,好夢。」

王燦的確好夢直到天明。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王燦的心情都很好,原本彎彎含笑的眼睛,現在更是笑意盈盈。每天雖然做著差不多的工作,採訪、參加活動、寫稿,再怎麼忙碌,都沒有任何厭煩,走路步伐輕盈,有些接近輕飄飄的感覺。

這天晚上她去報社食堂吃晚餐,羅音進來,將托盤往她對面一放,卻不坐下,雙手撐在桌上,俯身過來瞅著他。

王燦被看得心裡發毛,正待說話,羅音笑了,「戀愛了吧,熱戀著吧。」

王燦的臉騰地一下紅了,連忙看四周,還好,晚餐時間將過,報社食堂里稀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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