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槍

秋風乍起,南大的銀杏葉繽紛落下,為綿長的大道鋪了一層金黃的地毯。

抱著書本的學生三兩成群踩過落葉,發出沙沙細碎聲音。

梁辰的車從銀杏大道緩緩開過,在縝密的黃金地毯上壓出兩條道。

梁辰半搖下車窗,用食指抬起墨鏡。

南大的主幹道上已經拉滿了橫幅與小旗幟,四處張貼著校慶海報,張燈結綵,看起來跟過年似的。還有不少穿著小紅馬甲的志願者成群結隊地站在路邊,給歸校的老校友引路。

看到這些志願者,梁辰聯想到了自己的粉絲。

她轉頭問袁珂珂:「安排下去了吧?千萬別讓粉絲來學校里搞應援。」

袁珂珂三天前就跟梁辰粉絲後援會會長聯繫過了,保證不會出現大規模應援事件。

「早就說好了,你看明天就校慶了,現在學校里也沒有出現你的海報什麼的,放心啦。」

梁辰滿意地點頭,搖上車窗,一看司機要左拐,連忙說:「不用拐彎,直走,在前面小廣場掉頭就行,這裡下去不方便掉頭。」

司機老劉按照梁辰指的路走,說:「畢業幾年了,你還挺熟悉南大的路。」

梁辰嗯了一聲,摘了墨鏡,遞給袁珂珂收好,準備下車。

綵排的地點就在南大體育館,今天是校慶晚會最後一次綵排,音響燈光一應俱全,所有表演人員全部到位。梁辰的車停到體育館後門的時候,已經能聽到館內的音樂聲和導演拿著話題指揮的聲音和嘈雜的音樂聲。

學校團委書記帶著人在通道口迎接,梁辰下車問好,隨著書記走進去,身旁跟著的學生志願者們不能拿出手機來照片,個個激動得面紅耳赤,按耐住心情,剋制自己的行為,但狹窄的通道依然瞬間擠滿了人。

梁辰帶來的人不多,都跟著團委進了後台。

校慶晚會沒有特別的化妝間,所有登台演員都擠在體育館裡擠著,穿著各式各樣的舞台服裝,花枝招展,看起來頗為熱鬧。

梁辰進來後引起了不小轟動,但校方很快帶她去了舞台背後臨時搭建的休息室,幾個舞台展板擺著,無意識隔絕了許多目光。

學生到底不像追星族那麼瘋狂,她們最多就是遠遠站著拿著手機拍照,不敢擠進來。

梁辰帶來的人在和晚會導演交涉,她聽了個大概,下意識地往人群看去。

不知道陸景會不會在裡面。

前面圍觀的大多是今天要綵排的學生演員,都伸著脖子往裡望。

直接告訴梁辰,陸景不可能在這群人裡面。

其他就是志願者和校學生會的工作人員,胸前都帶著牌子。梁辰掃了一眼,個個兒都稚氣未脫,站到她身邊就是小弟弟小妹妹。

依然是直覺告訴她,這群普普通通的人里,沒有陸景。

她的目光在體育館裡逡巡一圈,將一張張面孔都收入眼中,心裡卻蔓延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沖刷著她這兩天的期待。

倒不是為別的,就是突然感覺,一路走來,南大里的學生都稚嫩得不行,有的還背著高中時代的書包。

陸景不也是個學生嗎?

或許,站到她面前,頭髮茂盛凌亂,額角或許有青春痘,運動衫拉鏈拉了一半,露出半新不舊的毛衣領子,說不定開口就是一句「學姐」。

她在對一個半大不小的學生肖想什麼呢?

有病。

梁辰露出自嘲一笑,收緊領口的拉鏈,雙手插|進衣服包里,仔細聽著導演的安排。可再怎麼強迫自己,還是控制不住往大門瞟去的餘光。

她不停地告訴自己,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想看看陸景長什麼樣子而已。

突然,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媽媽打來的。

梁辰給袁珂珂和導演打了個手勢,走到體育館角落裡接電話。

梁辰抽了抽鼻子,說:「媽,怎麼了?」

媽媽那帶著南方口音的聲音傳進耳朵:「辰辰,你爸現在氣得一個人喝悶酒呢?」

現在還不到晚飯時間,爸爸一個人喝悶酒,看來是真生氣了。

梁辰心裡有底,知道自己老爸在氣什麼,她說:「不是讓你管著點兒他,讓他沒事兒少上網嗎?」

「這哪兒是我管的到的呀?而且我也氣,你說現在這些年輕人怎麼這樣呀?隔著一根網線就不懂尊重人了嗎?我看老師都白教他們讀書了!」

媽媽的聲音里已經帶了怒氣,還附帶著手拍桌子的聲音。

哪個父母看到自己女兒的私生活被網路大肆調侃能不生氣?梁辰爸爸一個人喝悶酒已經算有教養了,不過真讓他擼袖子就是干他也找不到人。畢竟隔著一條網線,誰知道對方是人是狗。

梁辰還得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說:「哎媽你勸勸爸爸別生氣了,這些網友就是成天無聊沒事兒干,過幾天就歇下去了。」

梁辰沒想到自己這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反而更加激怒了媽媽,電話里的聲音一下子尖銳起來,「你一個女孩子怎麼這麼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呢?這種事情拿給人家開玩笑,這能姑息嗎?你怎麼就不採取點行動呢?好歹是個大明星了,這點事兒都擺平不了?」

梁辰無奈苦笑,就因為是大明星,面對這種事情反而更束手無策。

有的明星被謠言黑了一輩子尚且無法翻身,她這點兒事,又能找誰說去呢?

「媽,你以為我樂意啊?這嘴長人家身上,網線也在別人家裡,人家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管得著嗎?就算我管的著,難不成還找律師一個個告他們去啊?您別說,就這麼多生產段子的人,我一個個告過去能把我告破產。」

「你、你、這……」媽媽無話可說,噎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這段談話只能悻悻結束。

梁辰掛了電話,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感覺身後有一道目光。

她轉身,看到一個女孩兒怯生生地看著自己,手裡捧著一個保溫杯。

原來她站在茶水間門口擋住人家的路了。

那女孩兒嘴唇蠕動兩下,糾結著稱呼。

她當然認得這是梁辰,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學姐?會不會覺得她套近乎啊?梁小姐?剛滿二十歲的小姑娘還無法適應這麼社會化的稱呼。

正當她腦子裡翻來覆去搜索稱呼詞時,梁辰看了一眼她胸前的牌子。

周小歡,團委副書記。

梁辰一下明了,這就是現在學生里裡面權利最大的官兒了,但這姑娘的模樣卻出乎她想像。她上大學時見到的團委副書記個個老成得不得了,年紀不大,官架子倒是挺大,而這個姑娘人如其名,清爽利落,還帶著幾分羞澀,特別是一雙大眼睛極其招人喜歡。

「不好意思——」

兩人一口同時說了這四個字。

周小歡又愣住了,臉頰一下子憋得通紅。

梁辰笑了出來,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擋著你路了。」

周小歡立馬一個九十度鞠躬,馬尾辮從後腦勺甩到了前額,然後又隨著她直起腰桿的動作在空中划了一道圓弧,回到原點,「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聽你打電話的!」

還以為什麼大不了地事呢。

梁辰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頭頂,「沒事兒,你去忙吧。」

這個可愛又天真的小女孩兒,和陸景應該是同齡人,都是稚氣未脫的小孩兒。想到這兒,梁辰更惆悵了。

周小歡被這突如其來的撫摸嚇壞,下一秒,受寵若驚地沖昏了頭腦。

她看著梁辰走了,才傻兮兮地回神,一路尖叫著衝到舞台前。

一群人在等著她安排工作,她卻一個人原地轉圈兒。

一個體育學院籃球系的男士直接抬手摁住她頭頂迫使她停下來,「周小歡你瘋了?」

「啊啊啊!」周小歡雙手握拳,杵在腮邊,「剛剛梁辰跟我說話了!還摸我頭髮了!」

人群立馬沸騰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問周小歡細節。

雖然周小歡不知道摸個頭髮有什麼細節好講,但她還是準備好好滿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可是這時,導演卻突然拿著話筒吼了起來,「周小歡!你們圍在那裡幹嘛呢?嘉賓座牌檢查好了嗎?花拿出來了嗎?」

周小歡嚇了一跳,瞬間恢複工作狀態,指著人群里一個人喊,「陸景!你往哪兒走呢?趕緊過來走位!」

正邁腿往幕後的陸景停住,思索著要不要繼續過去的一瞬間,周小歡閃現他身邊,拉著他往台上走,「齊琪呢?剛剛不是在這兒嗎?人呢?」

「來了!」齊琪拎著裙子跨上舞台,站在陸景面前緩起,右手輕拍胸口,「學長好。」

「你好。」陸景說。

齊琪低垂著頭,把鬢邊散亂的頭髮撩到耳朵後面,輕聲說:「學長,一會兒你負責捧花,我來拿紀念品,可以嗎?」

陸景點頭說好。

齊琪笑了一下,臉頰緋紅,咬著下唇,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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