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書意覺得, 自己但凡有一點骨氣,這個時候就應該狠狠地拒絕時宴。
誰要你送?我沒腿嗎?你剛剛不是搭訕得很開心嗎?嗯?
但她一轉身, 看見時宴的臉。
以及後面的車, 立刻改變了主意。
最後,鄭書意是懷著「忍辱負重」, 「卧薪嘗膽」的心情上的時宴的車的。
小不忍,則亂大謀。
可是她還是很氣, 坐在最邊上, 看著窗外, 拿後腦勺面對時宴。
給你發簡訊你不回,給你彩虹屁你生氣,你反而跑去勾搭一個看見你就緊張得出汗的女人。
是我不夠美嗎?
是我不夠努力嗎?
還是說總裁都喜歡「女人, 你很怕我?」這一款?
沒意思。
鄭書意氣得呼吸都重了寫。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在這裡生氣呢?
鄭書意嘆了一口氣,臉上的忿然作色悄然消失,眉眼耷拉了下來。
她才是在「爭取」的那一個,又不是時宴。
唉。
那這口悶氣就暫且咽下去吧。
車窗里映著鄭書意的臉, 每一個表情,都像電影放映一般,在玻璃上一幀幀地變化。
時宴眼睜睜看著她一會兒氣鼓鼓,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又糾結萬分。
他目光流轉, 看向後視鏡的時候, 輕輕地笑了一下。
好幾分鐘過去, 鄭書意把自己徹底說服。
她慢吞吞地扭頭,偷偷看了時宴一眼。
這人不知什麼時候摘了眼鏡,低眸垂首,看著手機。
餘暉從前排車窗灑進來,冥冥光影在他臉上浮動,襯得他輪廓更加深刻。
自從上車之後,時宴一直沉默,沒有要跟鄭書意交流的意思。
彷彿就真的只是想單純地送她回家。
鄭書意不動聲色地朝他身邊湊近了一點,然後躊躇著,思考要說些什麼話題。
有了靈感後,鄭書意食指輕輕點了點下巴,正要小心翼翼地開口,時宴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立刻閉嘴。
聽到時宴在電話里說得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她又默默開始往角落裡挪。
時宴感覺到她的舉動,換了一隻手拿手機,手肘靠著車窗,微微側眼。
鄭書意落入他的視野里。
她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車裡空調很輕的風,也能將她臉頰邊的頭髮吹起。
幾根很柔的髮絲在浮動,隨著她的睫毛輕顫。
一會兒皺眉,一會舒展,路上流轉而逝的燈光映得她臉龐忽明忽暗。
「時總?」電話那頭的人突然問道,「您在聽嗎?」
「嗯。」時宴收回目光,「你繼續。」
這通電話很長,直到車停在鄭書意住的小區門口才結束。
時宴掛了電話後,身旁安安靜靜的,沒有響動。
他轉身,看見鄭書意靠在背椅上,頭側歪著,睫毛輕輕顫動。
又睡著了。
還睡得很香。
迷迷糊糊之間,鄭書意不知道夢到了什麼,皺了皺眉頭,整個人慢慢地朝側邊倒去。
就在她不穩的時候,時宴突然伸手,拖住了她的側臉。
她的底妝很淡,沒有脂粉的油膩感。
掌心觸及的肌膚細膩柔軟,還有些溫熱。
時宴動了動手,把她扶回原位。
即將抽離手掌時,她呢喃了兩句。
雙唇紅潤,飽滿,竟然能用眼睛聞見一股甜膩的味道。。
時宴的拇指動了一下,輕輕從她唇上划過。
鄭書意緩緩睜開眼時,意識還有些模糊。
她揉了揉脖子,慢慢坐直。
餘光瞥見身旁的時宴時,她手上動作一頓,瞬間清醒。
那一刻,後悔、無語、煩悶,幾種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怎麼又睡著了!
車上是多麼好的獨處機會啊!!!
就這麼被錯過了!!!
鄭書意懊惱著,扶了扶額頭。
「你等我很久了嗎?」
怎麼不叫醒我……
她說完,看見時宴的眼神,於是默默吞下了後面那一句話。
時宴的眼神,彷彿就是寫著「你知道我的時間多金貴嗎不要自作多情了ok?」
果然,時宴淡淡道:「不久。」
鄭書意不知道說什麼,動作也變得很磨蹭。
車裡沉默了幾秒。
直到時宴開口:「不下車是打算住在這裡?」
鄭書意:「如果可以的話……」
時宴打斷她:「鄭書意,我很忙。」
「……」
麻溜下車後,鄭書意拉著車門,朝他笑道:「那謝謝你送我回家,我先走了哦。」
鄭書意站在路邊,看著車尾燈閃爍,腦子裡漸漸理清了一件事。
剛剛在車上,她聽見司機詢問時宴要去哪裡。
時宴要去的地方和她家不順路。
他很忙,還專門送她回家。
所以,難道時宴的行為,是在哄她?
知道她看見他搭訕秦時月不高興了,所以哄她?
對,就是這樣。
想到這裡,鄭書意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的高興來得太明顯,走路的腳步也變得輕快,連遇見了平時非常討人厭的一個鄰居都主動打招呼。
可是這一點高興緊緊維持到她進門。
手指按開密碼鎖,「滴」得一聲,彷彿是大腦智商開關鈕響了。
她握著門把手,愣了一下。
時宴前腳搭訕了秦時月,回頭又來哄她?
靠,渣男想腳踏兩隻船??
卧槽!
鄭書意氣得七竅生煙。
她重重摔了門,兩三步跨進客廳,把包扔在沙發上,然後抱著臂膀來回踱步,腳步急促。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她走著走著,被沙髮腳絆了一下,栽下去的那一刻,也不掙扎了,直接倒進柔軟的沙發里。
躺著,睜眼看著天花板,鄭書意抓了一個抱枕,壓住胸口,試圖給自己做心理疏導。
默默地想: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對,就是這樣。
什麼鍋配什麼蓋吧。
鄭書意呼了一口氣,翻身,盯著地面看了幾眼。
「砰」得一下,她把抱枕扔出去,砸倒了一個相框。
雖然我對你別有用心,可是我也沒同時撩別人。
我對你一心一意專心致志好嗎!
非常專一好嗎!
這天晚上,第二根銘豫銀行贈送的簽字筆被折斷。
第二天,辦公室里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鄭書意情緒不太好。
具體表現是,在會議室相遇的時候感覺冷冷的,在茶水間相遇的時候感覺冷冷的,就連在衛生間相遇她都像是來做科研任務一樣。
下午的周會,全部門參加,總編說了個事兒。
鄭書意發表的時宴採訪稿已經刊登發售,銷量翻倍,電子版閱讀量也暴漲。
這篇文章內容大開大合,精確犀利,在圈內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會議室里響起熱烈的掌聲,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給足了鄭書意麵子。
可她的笑容也不是真的快樂。
異樣歸異樣,這一天的忙碌中,除了親近的同事,也沒人有時間去關心她的情緒。
只有秦時月坐在工位上,隱隱約約聽到鄭書意在泡咖啡的時候,用勺子使勁戳杯底。
嘴裡還碎碎念著,語氣不好,但沒一句包含了「時宴」兩個字。
不得不說,秦時月有些震驚。
她小舅舅居然這麼護短,是又做了什麼事情讓鄭書意這麼討厭他嗎?
秦時月微微皺眉。
時宴會不會稍微過了點啊。
偏偏有人不知道是神經不太敏感,還是故意往槍口上撞。
到了下午,孔楠出去做採訪了,許雨靈走到鄭書意旁邊,坐了孔楠的座位。
「書意,你今天怎麼了?」
「感覺你不高興啊。」
「寫了篇大紅文應該開心才對啊。」
「我們晚上聚餐一起慶祝慶祝唄。」
她說話聲音不大不小,連秦時月都聽得一清二楚,鄭書意卻仍然對著電腦打字,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見。
許雨靈臉色不太好了,繼續道:「聽說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是不是因為這個心情不好啊?」
其實鄭書意沒有刻意隱瞞過她分手的事情,有些同事最近沒見岳星洲來接她,都有問過。
所以她分手的事情,在關係近的同事這裡不算秘密。
傳出去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