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鄭書意覺得, 自己但凡有一點骨氣,這個時候就應該狠狠地拒絕時宴。

誰要你送?我沒腿嗎?你剛剛不是搭訕得很開心嗎?嗯?

但她一轉身, 看見時宴的臉。

以及後面的車, 立刻改變了主意。

最後,鄭書意是懷著「忍辱負重」, 「卧薪嘗膽」的心情上的時宴的車的。

小不忍,則亂大謀。

可是她還是很氣, 坐在最邊上, 看著窗外, 拿後腦勺面對時宴。

給你發簡訊你不回,給你彩虹屁你生氣,你反而跑去勾搭一個看見你就緊張得出汗的女人。

是我不夠美嗎?

是我不夠努力嗎?

還是說總裁都喜歡「女人, 你很怕我?」這一款?

沒意思。

鄭書意氣得呼吸都重了寫。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在這裡生氣呢?

鄭書意嘆了一口氣,臉上的忿然作色悄然消失,眉眼耷拉了下來。

她才是在「爭取」的那一個,又不是時宴。

唉。

那這口悶氣就暫且咽下去吧。

車窗里映著鄭書意的臉, 每一個表情,都像電影放映一般,在玻璃上一幀幀地變化。

時宴眼睜睜看著她一會兒氣鼓鼓,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又糾結萬分。

他目光流轉, 看向後視鏡的時候, 輕輕地笑了一下。

好幾分鐘過去, 鄭書意把自己徹底說服。

她慢吞吞地扭頭,偷偷看了時宴一眼。

這人不知什麼時候摘了眼鏡,低眸垂首,看著手機。

餘暉從前排車窗灑進來,冥冥光影在他臉上浮動,襯得他輪廓更加深刻。

自從上車之後,時宴一直沉默,沒有要跟鄭書意交流的意思。

彷彿就真的只是想單純地送她回家。

鄭書意不動聲色地朝他身邊湊近了一點,然後躊躇著,思考要說些什麼話題。

有了靈感後,鄭書意食指輕輕點了點下巴,正要小心翼翼地開口,時宴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立刻閉嘴。

聽到時宴在電話里說得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她又默默開始往角落裡挪。

時宴感覺到她的舉動,換了一隻手拿手機,手肘靠著車窗,微微側眼。

鄭書意落入他的視野里。

她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車裡空調很輕的風,也能將她臉頰邊的頭髮吹起。

幾根很柔的髮絲在浮動,隨著她的睫毛輕顫。

一會兒皺眉,一會舒展,路上流轉而逝的燈光映得她臉龐忽明忽暗。

「時總?」電話那頭的人突然問道,「您在聽嗎?」

「嗯。」時宴收回目光,「你繼續。」

這通電話很長,直到車停在鄭書意住的小區門口才結束。

時宴掛了電話後,身旁安安靜靜的,沒有響動。

他轉身,看見鄭書意靠在背椅上,頭側歪著,睫毛輕輕顫動。

又睡著了。

還睡得很香。

迷迷糊糊之間,鄭書意不知道夢到了什麼,皺了皺眉頭,整個人慢慢地朝側邊倒去。

就在她不穩的時候,時宴突然伸手,拖住了她的側臉。

她的底妝很淡,沒有脂粉的油膩感。

掌心觸及的肌膚細膩柔軟,還有些溫熱。

時宴動了動手,把她扶回原位。

即將抽離手掌時,她呢喃了兩句。

雙唇紅潤,飽滿,竟然能用眼睛聞見一股甜膩的味道。。

時宴的拇指動了一下,輕輕從她唇上划過。

鄭書意緩緩睜開眼時,意識還有些模糊。

她揉了揉脖子,慢慢坐直。

餘光瞥見身旁的時宴時,她手上動作一頓,瞬間清醒。

那一刻,後悔、無語、煩悶,幾種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怎麼又睡著了!

車上是多麼好的獨處機會啊!!!

就這麼被錯過了!!!

鄭書意懊惱著,扶了扶額頭。

「你等我很久了嗎?」

怎麼不叫醒我……

她說完,看見時宴的眼神,於是默默吞下了後面那一句話。

時宴的眼神,彷彿就是寫著「你知道我的時間多金貴嗎不要自作多情了ok?」

果然,時宴淡淡道:「不久。」

鄭書意不知道說什麼,動作也變得很磨蹭。

車裡沉默了幾秒。

直到時宴開口:「不下車是打算住在這裡?」

鄭書意:「如果可以的話……」

時宴打斷她:「鄭書意,我很忙。」

「……」

麻溜下車後,鄭書意拉著車門,朝他笑道:「那謝謝你送我回家,我先走了哦。」

鄭書意站在路邊,看著車尾燈閃爍,腦子裡漸漸理清了一件事。

剛剛在車上,她聽見司機詢問時宴要去哪裡。

時宴要去的地方和她家不順路。

他很忙,還專門送她回家。

所以,難道時宴的行為,是在哄她?

知道她看見他搭訕秦時月不高興了,所以哄她?

對,就是這樣。

想到這裡,鄭書意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的高興來得太明顯,走路的腳步也變得輕快,連遇見了平時非常討人厭的一個鄰居都主動打招呼。

可是這一點高興緊緊維持到她進門。

手指按開密碼鎖,「滴」得一聲,彷彿是大腦智商開關鈕響了。

她握著門把手,愣了一下。

時宴前腳搭訕了秦時月,回頭又來哄她?

靠,渣男想腳踏兩隻船??

卧槽!

鄭書意氣得七竅生煙。

她重重摔了門,兩三步跨進客廳,把包扔在沙發上,然後抱著臂膀來回踱步,腳步急促。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她走著走著,被沙髮腳絆了一下,栽下去的那一刻,也不掙扎了,直接倒進柔軟的沙發里。

躺著,睜眼看著天花板,鄭書意抓了一個抱枕,壓住胸口,試圖給自己做心理疏導。

默默地想: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對,就是這樣。

什麼鍋配什麼蓋吧。

鄭書意呼了一口氣,翻身,盯著地面看了幾眼。

「砰」得一下,她把抱枕扔出去,砸倒了一個相框。

雖然我對你別有用心,可是我也沒同時撩別人。

我對你一心一意專心致志好嗎!

非常專一好嗎!

這天晚上,第二根銘豫銀行贈送的簽字筆被折斷。

第二天,辦公室里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鄭書意情緒不太好。

具體表現是,在會議室相遇的時候感覺冷冷的,在茶水間相遇的時候感覺冷冷的,就連在衛生間相遇她都像是來做科研任務一樣。

下午的周會,全部門參加,總編說了個事兒。

鄭書意發表的時宴採訪稿已經刊登發售,銷量翻倍,電子版閱讀量也暴漲。

這篇文章內容大開大合,精確犀利,在圈內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會議室里響起熱烈的掌聲,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給足了鄭書意麵子。

可她的笑容也不是真的快樂。

異樣歸異樣,這一天的忙碌中,除了親近的同事,也沒人有時間去關心她的情緒。

只有秦時月坐在工位上,隱隱約約聽到鄭書意在泡咖啡的時候,用勺子使勁戳杯底。

嘴裡還碎碎念著,語氣不好,但沒一句包含了「時宴」兩個字。

不得不說,秦時月有些震驚。

她小舅舅居然這麼護短,是又做了什麼事情讓鄭書意這麼討厭他嗎?

秦時月微微皺眉。

時宴會不會稍微過了點啊。

偏偏有人不知道是神經不太敏感,還是故意往槍口上撞。

到了下午,孔楠出去做採訪了,許雨靈走到鄭書意旁邊,坐了孔楠的座位。

「書意,你今天怎麼了?」

「感覺你不高興啊。」

「寫了篇大紅文應該開心才對啊。」

「我們晚上聚餐一起慶祝慶祝唄。」

她說話聲音不大不小,連秦時月都聽得一清二楚,鄭書意卻仍然對著電腦打字,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見。

許雨靈臉色不太好了,繼續道:「聽說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是不是因為這個心情不好啊?」

其實鄭書意沒有刻意隱瞞過她分手的事情,有些同事最近沒見岳星洲來接她,都有問過。

所以她分手的事情,在關係近的同事這裡不算秘密。

傳出去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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