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赫邱里·白羅有意使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

「茶壺水開了吧?」他問。

羅力沉重地答道:「嗯,是開了。」

「那你是不是願意泡點咖啡——或者簡單一點,泡點菜?」

羅力像機械人一樣順從地走了。

赫邱里·白羅從口袋裡拿出一條幹凈的大手帕,在冷水裡浸浸,擰乾之後,走到綾恩身邊。

「來,小姐,把這個圍在脖子上會舒服點……喔,我有安全別針。」

綾恩一邊難過地輕叫,一邊向他道謝。長柳居的廚房——對她來說真是個可怕的夢魘。她覺得難過極了,喉嚨也痛得不得了。她勉強站起來,白羅輕輕扶她坐進椅子里。

他看看她背後:「怎麼,咖啡呢?」

「好了。」羅力說。

羅力把咖啡拿來,白羅倒了一杯,拿給綾恩。

「聽我說,」羅力說,「我想你大概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我——我剛才想勒死綾恩。」

「嘖嘖。」白羅似乎對羅力的行為感到悲痛。

「我已經害死兩個人了了,」羅力說,「要是你沒有及時趕到——她就會是第三個死者。」

「喝咖啡,」白羅說,「別談什麼死不死的,對綾恩小姐不大好。」

「老天!」羅力瞪著白羅說。

綾恩費力地啜著咖啡,咖啡既熱又濃,一會兒,她就覺得喉嚨沒那麼痛了。

「是不是舒服點了?」白羅問,她點點頭。

「好,那我仍可以談談了,」白羅說,「我的意思是由我來發言。」

「你到底知道多少?」羅力沉重地伺,「你知道我殺了查理·特蘭登嗎?」

「知道,」白羅說,「知道很久了。」

這時,有人用力推開門——是大衛·漢特。

「綾恩,」他大聲說,「你從來沒有告訴我……」

他忽然住口,困惑地——打量著他們。

「你喉嚨怎麼了?」

「再給我一個杯子。」白羅說。羅力遞給他一個杯子。白羅接過來,圓滿咖啡,遞給大衛。接著,他又再度控制住了情勢。

「請坐,」他對大衛說,「大家都坐下來喝咖啡,然後聽赫邱里·白羅演講有關犯罪的事。」

白羅環顧一下另外三個人,點點頭。

綾恩想:這只是個可怕的夢魘,不是真的。

看起來,他們三個人好像都被這個大鬍子的矮小滑稽的男人控制住了。他們順從地坐著。羅力是殺人兇手;她是他的被害人,大衛是愛她的男人——三個人都捧著咖啡,靜聽這個奇妙地控制著他們的小個子男人的說話。

「犯罪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赫邱里·白羅似乎準備大開講座,「這是個很大的問題。需要什麼樣刺激?必須有什麼樣傾向?是不是每個人都會犯罪呢?萬一……這也是我始終在問自己的問題——一直受到保護的人忽然之間被人剝奪了保護,會發生什麼情形呢?」

「各位知道,我現在說的是柯羅德家人。這裡只有一位柯羅德家人在場,所以我可以暢所欲言。一開始、這個問題就吸引了我。這個大家族一直受到保護,用不著自己站起來,雖然家中每一分子都有自己的生活和職業,可是他們心裡始終都有一種依賴感,一向都不用擔心害怕什麼,過得非常安全——但這是不自然、造作的安全。戈登·柯羅德始終都在背後支持他們。」

「我要告訴各位的是,只有考驗來臨的時候,才看得出真正的人性。對大多數人來說,這種考驗來得很早,往往很快就必須自立,自己想辦法面對危險解決困難。所用的方法也許是正途,也許是旁門左道——不管是哪一種,一個人往往都很早就明白自己是什麼料子。」

可是柯羅德家人卻一直沒有機會了解自己的弱點;等到保護他們的力量忽然消失的時候,他們只有在毫無準備的心情下面對困難,他們發現有一件事——只有那麼一件事——妨礙他們重新得到安全,那就是——羅莎琳·柯羅德的生命。我敢肯定,柯羅德家的每一分子一定都曾經想過,要是羅莎琳死了……」

綾恩顫抖了一下。白羅也頓一頓,讓他的話深印在他們腦中。接著他又說:

「我相信他們每一個人都設想過她死的事,那麼,是不是每個人也都想過要謀殺她呢?而且,其中是不是有一個人又進一步付諸行動呢?」

他仍然用同樣的音調轉身對羅力說:

「你有沒有想過要殺她?」

「有,」羅力說:「是那天她到農場來的時候。當時沒有別人在場,我想……我可以輕面易舉地殺掉她。她看起來狠可憐——也很漂亮——就像我趕到市場去的那些小牛一樣。—那些牛看起來雖然很可憐;可是人還是把它們送到市場去。我不知道她當時怕不怕——要是她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一定會害怕。不錯,我接過她的打火機替她點煙的時候、的確想過要殺她。」

「她一定是那時候忘了帶走打火機,所以才會到了你手裡。」

羅力點點頭。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殺她,」羅力說,「我想過,可以假裝成意外死亡的樣子。」

「問題就在於這不是你的犯罪類型,」白羅說,「你殺了人,是在盛怒之下殺的——我相信你不是存心殺死他吧?」

「老天,真的不是,我朝他下巴揍了一拳,他往後退,結果頭敲在大理石爐圍上,我發現他死的時間,真是不敢相信。」

接著,他忽然驚訝地看了白羅一跟眼。

「你怎麼會知道?」

「我想,」白羅說:「我對你的舉動猜想得相當正確。要是我猜錯了,請你告訴我。你到史泰格旅館去,碧翠絲·李平考特把她聽到的談話告訴你,然後正如你所說的,你就到你伯伯態若米·柯羅德家去,想聽聽做律師的他有什麼意見。可是在那裡卻發生了一件事,使您改變主意,不打算向他請教。我想知道那件事是什麼:你看到一張照片……」

羅力點點頭,接下去說:

「對,我看到桌上有一張照片,忽然發配相似之處,也知道那個人的臉為什麼那麼面熟。我想一要是傑若米和佛蘭西絲聯合起來,找她的親戚來,想從羅莎琳身上弄到錢。我非常生氣,又馬上圖到史泰格旅館五號房間,罵那傢伙是大騙子。他居然笑著承認了,還說大衛·漢特當天晚上就要送錢去。我發現我竟然被自已的家人騙了,真是怒不可遏。我罵他是豬,又揍了他一拳,結果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他就倒下去了。」

他停了下來,白羅問:「後來呢?」

「後來,」羅力緩緩說,「打火機從我口袋裡掉了出來,我本來一直帶在身上,準備看到羅莎琳的時候還她。但是打火機掉在屍體上時,我才發現上面的姓名縮寫是D·H·,原來是大衛的打火機,不是她的。」

「自從凱西嬸嬸開宴會那一晚之後,我就發現……算了,不談那些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要發瘋一樣、也許我已經有點瘋了。先是強尼走了,然後是戰爭,我……我實在說不下去,有時候我會莫名其妙地怒火中燒,現在又是綾恩和這傢伙。我把死者拖到房間中央,讓他面朝下趴著,然後拿起鋼火鉗……喔,我不想再多說了。我把指紋擦掉,大理石邊石弄乾凈,再故意把他手錶上的時間撥回九點十分,敲碎表面。後來,我又把他的配給簿和證件全都拿走,我想別人會從那上面查出他的身分。然後我就走了。我想只要碧翠絲把她聽到的話說出來、大衛就無論如何也洗不清罪名了。」

「謝了。」大衛說。

「後來,」白羅說,「你就來找我,你演的那出小喜劇挺不錯的,不是嗎?要我找個認識安得海的證人!我早就想到,傑若米·柯羅德一定跟家人說過波特少校的故事。將近兩年來,你們一家人都暗自希望安得海也許會出現,所以林尼爾·柯羅德太大也不知不覺地受到這種心理的影響,雖然她自己並沒發覺,但是從她使用奎加板的結果就可以看出來。」

「好,我就開始『變魔術』了。我以為讓你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其實我自己才是傻瓜!不錯,波特少校在他房間遞給我一支煙之後,就跟你說:『我知道你不抽。』」

「他怎麼知道你不抽煙呢?那時候,他應該是第一次見到你。我真傻,當時就應該明白是怎麼回事——你和波特少校早就一起計畫好了!難怪他那天早上很緊張。對,我才是傻瓜,你們早就算好我會帶波特少校去認屍。可是我不會永遠當傻瓜,我現在已經不傻了,不是嗎?」

他生氣地看看四周,又繼續說:

「可是後來波特少校又改變了初衷,他不喜歡在謀殺法庭上說謊話作證,而且大衛·漢特的罪名大部分靠死者的身分來決定,所以他決定撒手不幹。」

「他寫信告訴我他不幹了,」羅力用低沉的聲音說,「該死的傻瓜!他難道不知道我們已經陷得太深,想住手已經太晚了嗎?我去找他,想叫他理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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