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之卷 燕脂淡淡勻 第五章

到了日移西山時暴雨如初至時一樣,驟然的停了,窗半開著,粼粼碎金的日光透過了雨色天晴的窗紗涌了進來,落在七尺寬的紅木雕刻、螺甸鑲嵌的床上。

綉有五彩雲紋的被衾上,懷紋綺的青絳黃白皂紫,眩的光灧七色,變幻迷離。然而這樣極好的紵羅織就的被褥,人就是睡得再久也是溫涼的,幾乎感就不到一點的溫度。燕脂睡了十年,十年的寒涼,如今竟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了一點暖意。

封榮睡得深沉,烏髮遮掩的臉孔偎依在燕脂的胸前。懶懶抬手,以指尖輕輕的拂開絲縷纏繞在他面上的發,封榮的面容一點一點展於面前。他的唇角即便是睡時仍是微微地抿著,那樣的容顏,是冰冷的卻也是艷麗的。

燕脂低頭細審著,緩緩地,極盡溫柔與沉痛的,笑了一笑。她第一次這樣抱著一個人,滿心滿意都是切切溫柔,幸福的窒息感早已淹沒了十年空洞,充實的令她驚懼。

燕脂的手指自封榮的面頰如柳絮綿綿落在他的唇上,封榮輕輕皺了皺眉,不勝其似地抓住了燕脂的手指,微微睜開了眼,視線上抬,以睏倦的眼神凝視著燕脂。

半晌,他的眼黯然了一瞬,忽又揚了揚眉,笑喚:「太妃。」

燕脂手驀的從他的指間抽出,僵硬了片刻,才順勢摸索下去,在封榮的裸|露的胸際輕輕撫動,淡淡說:「叫我燕脂。」

說完,抿了抿被啃噬的異常紅潤的薄唇,現出一個愉悅的淺笑:「我叫燕脂。」

那樣淺淺地笑,笑意一如春風過水。

封榮眼飛快一轉,然後在燕脂的唇上偷了一個吻,笑問:「燕脂,打雷的時候我可以過來找你嗎?」

「不打雷的時候你也可以過來。」這樣的孩子氣讓燕脂不由得輕笑出聲,可笑罷不知為何復又輕輕一嘆:「為什麼這麼害怕打雷?」

封榮的眼骨碌一轉,還沒待燕脂反應過來便撲在了她的身上,那雙炙燙的手摸過她的臉頰、他的頸項,好像是把她整個都攏在手心裡,有些稚氣、又有些惡狠狠地說:「忘記了。」

說罷,手腳便不規矩起來,燕脂一驚抬手似要推他,卻被封榮牢牢地束縛住了。強悍的手指在肌膚上流連,力度肆虐更甚於寵溺,貪婪地象是怕她丟了、怕她逃了,那麼緊地抱著,骨頭輕微的「咯咯」的聲響,彷彿整個人要被她生生地揉碎了。燕脂痛了,從喉中發出了破碎的呻|吟,很低很軟。

本一直心驚膽顫守在殿外的巧藍,聽了人聲剛邁步進來,卻又被這聲低呼逼得躡手躡腳的退了下去。

待封榮起身離去時,已經是月上梢頭。離去時封榮忽然抱住了燕脂,將臉貼在她的耳鬢處磨蹭了很久,口中喃喃地訴著聽不懂的情話。燕脂伸手欲環住他他時,封榮又自放手,毫不留戀的走了。

燕脂倚靠在雕花窗前,推開窗紗,風穿過整個大陳宮,吹入殿內,伴著榻前的佳楠香,清甜若蜜。月色似紗,籠在那淺淺的金色身影上。夜蟲唧唧中,封榮並沒乘輦,九名內侍前後跟隨,卻只有德保手中執了一盞琉璃宮燈,引著大陳的皇帝悄無聲息的離去。

未梳的發凌亂極了,燕脂抬手掠了掠,指尖觸著發梢,似乎還能感覺到那個人留下來的體溫,不知怎的,心思竟有些忡怔。半晌,猛一轉身,喚道:「巧藍,為我梳妝!」

見燕脂高興,巧藍就著人將靜安宮閑置了多日的紫金八方燭台燃起,照得殿中恍如白晝。

鴉黃黛眉、口脂花鈿,翠翹寶鈿玉搔頭一迭一迭相續落下,幾乎耗了半個時辰,才上好了繁複晚妝,燕脂整個人都淹沒在飾物的光華。

起身緩步輕旋,裙裾蕩漾。此裙名為鳳尾,折折數幅,每幅中都垂著一種顏色的彩緞,緞上綉著花鳥紋飾,金線鑲邊,更加襯得她腰若纖柳,彷彿漾著春色。宮中品級嚴苛,即使晉為太妃亦是不能著紅,此時深紫裙在燭火下,曳著烈焰,竟似一團火,將息猶盛,太過於眩目的美麗,帶著不詳。

「今日陛下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御苑裡蝴蝶不順眼,命人大肆的撲殺,自己坐在沉香亭內,誰知道天忽然就變了,還沒待內監們反應過來,陛下慘叫著抱頭衝出來。橫衝直撞的,也不知怎麼就進了咱們靜安宮。」巧藍一反往日的沉默,在燕脂身側喋喋不休的說著:「還是德保姦猾,不多時就找到了,可是那時陛下和主子……於是便一直守在殿外……」

燕脂寧靜地轉回身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這樣很好,你也不要管,好嗎?」

巧藍一嘆,福身一禮道:「主子放心,奴婢知道,就連今日當值的奴婢都已經安置好了。」

燕脂仿若未聞,幽幽地立在那邊,唇上染著小紅春的胭脂,然後,微微地抿嘴,也不知是不是在笑著,清清淺淺的艷,那是刺到人心裡。

三伏夏暑,東都的天就開始炎熱起來,日頭明晃晃地懸著,耀得人眼花。巧藍雖然坐在靜安宮前的老柳下,手中執了團扇,仍舊抵不住愈加的躁熱,大半日下來,汗已經透了薄衫。

遠遠走來幾名宮人,巧藍因為燥熱分神,待人到了近前才看見,驚得幾乎跳起,失聲道:「李嬤嬤,太妃還沒起呢!」

李嬤嬤為太后李氏的乳娘,素來蠻橫,聽巧藍這麼說不由得一嗤道:「這都快晌午了太妃還沒起,莫不是病了吧?」

巧藍已經驚得失了方寸,李嬤嬤見她言神情閃爍,更不和她多說,自己就徑直進去。一面走還一面罵道:「你們這些個奴婢也別仗著入宮多年資歷老了,就可以怠慢了主子!」

輕車熟路地穿著小徑,經過靜安宮的廊下,這樣的路徑就避過了宮人輪值的偏殿,直到了寢殿外。

巧藍不敢阻攔,只能跟在後面一迭聲地叫道:「李嬤嬤止步,不可擅闖!」

由於天熱寢殿門大開著,李嬤嬤剛要一把掀了帘子,就聽見燕脂的聲音道:「外面吵什麼?」

李嬤嬤不敢造次,忙跪在帘子外行禮道:「奴婢請燕太妃安。」

燕脂懶懶的問道:「什麼事?」

既不叫起也不宣入,李嬤嬤更加起疑,也顧不得規矩,起身就撩開帘子進了內殿。

燕脂正坐在妝台前,像是剛起身,身上只穿了件素白色的內衫,連頭髮也未曾挽起,一直淌至腳下的紅絲毯上。見了李嬤嬤闖入也不惱,右手執著一柄團扇,懶洋洋的扇拂,轉頭輕笑一聲,又問道:「太后有什麼事?」

明眸朱唇,容光懾得人幾乎呼吸窒息。

李嬤嬤只覺得難以逼視,低頭回道:「江南道今年的雨前新茶貢上來了,太后想找您一同品茶呢!」

燕脂理了理鬢角自若地道:「知道了,我回頭就過去,你下去吧。」

李嬤嬤不敢多言,轉身退出,掀起帘子時仍不死心的回眼張望,而這一望之後,她抑制不住的失聲驚呼:「太妃,您身上穿的?!這是男子的內衫!」

那聲驚呼伴著琉璃冰盤裡盛滿的冰涼氣息,一路跌在燕脂的身上,她不禁一個冷顫。渾身無力的連站起都不能,彷彿一隻落入網中的蟲,只能惶然著。

殿外,凄凄切切的蟲鳴飄散,殿內,靜寂若死。突地,一聲輕笑帶著微微的呼吸,象一隻透明的蝴蝶,很嫵媚地,在空氣中飄忽地遊離著。

「叫你著急,穿錯了吧?」

封榮低低顫動的聲音里輕紗床幔掀了起來,入眼的輕軟錦繡衾褥散亂著。自裡面走出來的封榮,裸著上身只穿了件雪白的綢褲。待走到燕脂身後時,靈活的指三兩下就剝下了燕脂身上的內衫,披在自己身上。

沒了內衫的燕脂,身上就只著了一件捻金牡丹肚兜,露出的肩背,凝脂一樣的肌膚上紅痕斑斑。她仰頭怒瞪著他,在封榮看來竟也似柔媚如絲的雙目,他心神蕩漾,順勢彎下身將手探入燕脂的肚兜,唇亦啃噬在她的肩胛。

李嬤嬤此時才如夢方醒,顫聲呼道:「皇上!」

卻正迎上一雙眼,清澈的沒有一絲陰影,孩童似的天真無邪,卻也清澈的噬人恐怖。

「沒眼色的奴才,還不滾出去?」

皇宮裡的規矩,叫滾就不能起身,李嬤嬤忙不迭地重重磕了幾個頭,跌爬著離開了。殿外明媚的陽光她離去的背影拖出一道深色的灰來,一路狼狽而去。

燕脂看著那背影,一把抓住封榮猶不老實的手,惱也不是,恨也不是,空自把牙咬得痒痒的:「冤家,你要害死我嗎?」

「哎呀,你在攆朕走嗎?」封榮眼一轉,就抽出了手,動作快的不見一絲繾倦,轉身站在窗前,輕輕笑道:「長日漫漫,沒了你可真難熬啊!」

說完,回眼斜斜地看了過來,眼波流轉,雖彎若弦月,卻是冷冰冰的。被那樣的冰冷望著,燕脂反覺得身上有火燒起來了,炙熱得她撲在封榮背上,緊緊擁住他:「真的有那麼難熬嗎?」

封榮身體一顫,含著一點嘲諷的笑聲便化為漣漪,一層層散開燕脂身上,帶著麻醉的成分:「在這陳宮裡,你不覺得難熬嗎?」

窗前為了怕人窺視,垂了陳國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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