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早上,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但天空已經染上了一片絢爛的紫色,啟明星就懸在天邊,在這華麗的背景下閃閃發光。

慵懶的從床上起身,羅迦在眾多宮人的服侍下,穿著起朝服。

而這時,何淺在一旁恭聲道:

「陛下,傅太傅在宮外求見。」

「宣。」

宮人掀了帘子,傅太傅從外面誇步進入,只覺得熱氣夾著那龍涎香的幽香,往臉上一撲,殿內暖洋洋的,一室如春。

天光將亮未亮,殿內光線還是不足,即便這樣傅太傅依舊一眼看到了坐在御案之前,穿著上朝的冠帶的君王。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傅,怎麼了?這麼早來乾涁宮?」

羅迦悠閑的端起黃釉的茶盞,沒有立即喝掉的意思,而是注視著裡面的液體。

「臣和莫將軍近日在京城之內秘訪了一下,拿到了這個奏摺。」

羅迦問道,看著垂手而立的莫愜懷。

悠閑的接過奏摺,仔細閱讀完了內容,他無意義的笑了下,用指尖轉著杯子。

「這個吳楚欲,真是識時務啊……太傅,你確定侵吞那五十萬兩的不是夜氏,而是蘇家?」

「夜氏元氣大傷,暫時沒有那麼大的胃口……且吳楚欲是太后的妹婿,而上面有太后的鳳璽,這個無論如何是仿造不來的。」

傅太傅凝視著羅迦的眼睛,滿是溝壑的面上蒼白而嚴肅。

天邊清晨的陽光逐漸開始強烈起來,蛋殼青的天幕逐漸有了一線明藍,那樣的光打在羅迦俊朗的面上,讓傅太傅清楚的看到,君王嘴角的線條在笑,那雙眼睛卻像寒冰一樣冷漠。

思忖了片刻,羅迦提筆迅速的寫好了一封信。

仔細的檢查內容,確定沒有任何疑義之後,他蓋上了玉璽,然後把密函交到了傅太傅的手裡:

「太傅,現在朕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儘快最調動好鏡安所有兵力。一切都要秘密行事,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手裡有這封手諭。」

「是,老臣尊旨。」

看著傅太傅謹慎的邁步離開,知道自己的命令會被徹底的執行,羅迦詭異的彎起嘴角,他在心中默默的念著。

蘇家以及母后……是你們自作自受……

天色如墨,長長的風卷過畫檐的勾角,撕扯著發出尖利的呼嘯。

靜壽宮中宮人掩上了窗格子,湘繡錦簾遮著婆娑夜色。

蘇輕涪坐在妝台前,略顯疲倦的卸著裝。

鏡中的女子,年華已然老去,她抬手觸摸著自己斑白的發,把柔軟而細碎的髮絲纏繞在手指尖上摩挲著。

在寧靜的深夜,她身姿在銅鏡中暈染開淡淡的影子,宛然有一種伶仃的寂寞。

明天她就四十有二,不惑之年。

她最美好的年華,在這深宮中無聲的湮滅。

這些年,什麼都沒有,有的好像只是寂寞,無邊無際的寂寞……

終究只能熬下,惘然便發出一聲長長的嘆。

幾聲輕微的步伐夾著絲綢的聲音,驚醒了她的沉思。

她回頭,看見羅迦站在身後,他的眼眸如覆寒冰,他的面色青灰,凝固了絕決的味道。

「皇上,這麼晚,你怎麼了來了?」

蘇輕涪一驚,才開口問道。

她的聲音總是清清淺淺,就如春日的小雨,此時卻掩不住幾分驚慌,幾分心虛。

落在眼中,羅迦的心就慢慢的沉了下來。

「兒臣好久沒有來向您請安了,而且明日就是您的壽辰,所以特地來看看您,還有送給您一樣禮物。」

羅迦發出乾澀的聲音,他的目光卻好似越過了蘇輕涪,茫然地落在虛無之處。

「難為皇上有心。」

看出他的不對,蘇輕涪只是咬了咬嘴唇,伸手接過了錦盒,打開卻只有一封信函。

拆開信函,上面是她的筆跡,寫著『轉青州糧餉五十萬,入蘇家私庫。』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像被針扎了似的縮了縮,臉色立刻變得極為蒼白。

「這!這是什麼?!!!」

「就是您所看到的。」

羅迦緩緩地、一字一字地說著。

看著他凝視著自己的雙眼,蘇輕涪只覺得夜的冰冷一點一點地滲透到了骨頭裡。

書信下方蓋著的是她的鳳璽,別的可以假造,這個鳳璽是無論如何也仿造不了的。

而鳳璽她從不離身……

驀然,她想起那日在蘇家書房,她正欲印下鳳璽,吳楚欲打翻茶盞,她更衣回來,吳楚欲略顯詭異的面色……那時她只以為他是驚惶所致。

可是他沒有那麼大的膽量敢出賣她,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她被妹婿和夜氏聯手算計,現在自己的兒子又對她咄咄相逼,她自己未來的命運已經可以想像了。

想到這裡,她的聲音都已經有些凄厲:

「你,你懷疑母后侵吞了那筆糧餉?!」

「不是懷疑,母后,人證物證確焯,您叫兒臣無法不相信。」

羅迦波瀾不驚的聲音,讓蘇輕涪忽然暴怒。她騰的站起身來,狠狠地將妝台上胭脂水粉掃落在地,然後赤紅的眼睛瞪著他,沙啞地喊著:

「不是哀家,不是哀家,皇上!那璽印是吳楚欲陷害哀家,那日在蘇府哀家本來拿出璽印……」

話到嘴邊,她無法繼續。

怎麼說,難道說鳳璽本是要打開私庫之用?而打開私庫為的不只為提防夜氏,還有自己的兒子?而且私庫的銀錢來歷更是不可告人……

可這樣的吞吐,卻讓羅迦更加的肯定。

「母后,這些年蘇家都做了寫什麼,您心裡最清楚,朕一直都很容忍,但是這次朕實在是忍無可忍。」他的眼睛彷彿閃爍著光,亮的恐怖:「當年夜氏有一個謝流嵐,今日蘇家有您。」

聽到這句話,蘇輕涪像是被雷擊了一般,頹然地坐了下來,無力地揮了揮手,雙目之中有隱隱的血絲一片:「你……那麼皇上想怎樣處置哀家?」

「您終是朕的母后,且明日就是您的壽辰……三日後,兒臣想請母后去皇陵,您……用您的餘生,去陪伴先皇吧,母后」

蘇輕涪目不轉睛地盯著,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唇,她竭力想用一種堅定沉穩的目光回視他,但是,一碰到兒子那雙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眼睛時,她就彷彿被穿透似的發起抖來,狼狽地避開視線。

「皇上,你要軟禁哀家嗎?你要把我圈禁至死嗎?」乾涸地張了張了嘴,卻終於發出聲音,她的手指攥得緊緊的,指節因為用力而蒼白:「我是你母親!」

羅迦的臉色終是一變,此時的他看著眼前的美麗婦人忽然感覺到煩躁和厭惡。

這個女人,他的母親,她一直在他的身後試圖操控著他。

幽靈一樣的她,虛假的笑面,冰冷沒有親情感的母親。

想到這裡,他冷冷一笑,用最無波的聲音說:

「當年祖父怕是也跟您這麼說的吧?您用您父親的血為兒臣鋪就通向王位的道路。您雖未親自動手,但是祖父卻是被您逼死。您永遠無法面對這一切,可能您並沒有注意,這些年您一直不敢直視兒臣的眼睛。您一直在怕,怕您自己親手犯下的罪惡!」

他的話越來越慢,字字刺入蘇輕涪的耳朵里。

蘇輕涪有些獃獃的看著神態自若的羅迦,彷彿他是從地底下跳出來的冤魂。

然後,羅迦一笑,那是非常純潔清澈的的一個笑容,一瞬間,彷彿所有的光都映在了他那雙幽深的黑眼睛裡。

此時此刻,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屬於慾望和負面的情感,就在胸膛里沸騰著,現在,那被她用盡了一切能力壓抑的情感,無法控制的生長開來。

是的,她不愛面前的兒子,從來不愛。

即便那是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存在,她從來只能把他當做一個不相干的,但是藉以謀奪權利的人,她從來都無法體會母親的感覺。

她看著羅迦,眼神複雜。

慢慢地走到羅迦的面前,伸出手輕輕地為他整理了一下衣領,垂著眼帘微微一笑,寂寞而溫柔,就如暗夜盛放的牡丹。

「我的兒,你中了愛情的毒,那毒太深了,母后再也幫不了你了。」

她的手拂過他的臉頰,帶著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讓他想起了父皇臨終之前,他一場大病,她冰冷的手第一次緊緊的抱住他。

面前的母親,一襲華衣,斑白的青絲,帶著冰冷而柔軟的香氣漸漸的接近了他。

只是看著,那樣的痛便滲到了骨子裡,羅迦幾乎忍不住,但是顫抖著手終是沒有伸出。

那時的她和此時一樣,幽幽嘆息,彷彿有淚,尚未淌下就乾涸在的眼角……可惜,只是彷彿有淚。

羅迦默默的注視著,唇緊緊的抿著,嘴角略微有些兒顫抖。

他母親的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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