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是橫飛的,在大風裡橫越過長廊,肆意呼嘯著,星星點點的淡白色融入了夜的黑暗。

她清越的聲音傳入耳中,他的心無法抑制的抽搐了一下。

原本引路的宮人已經不見了,注視著夜熔隱在陰影中的臉龐,混合著雪的冰冷氣息的、靜悄悄的空氣中響起了莫愜懷低沉的嗓音。

「娘娘好雅興,還是……要叫您胭脂姑娘?」

「將軍認為本宮算計了將軍,本宮……又何嘗不是這麼認為將軍呢。」

邁步緩緩向她走去,走得近了,方才瞧見她唇邊掛著的淡淡笑容,但纖長眉尖卻是微蹙的。

這個女子,獨自在空蕩蕩的長廊等待著他。

一種油然而生的莫名感情讓莫愜懷只想到一個詞,寂寞。

然後,他瞳孔里的銳利光芒黯淡了下來,扶住了廊畔的漢白玉欄杆,深深地呼吸著的,讓狂跳的心漸漸恢複了寧靜,開口時依舊恢複了雲淡風輕的平靜。

「娘娘真是風趣,瓜州醉紅樓一場大火沒有一個活口,娘娘跟微臣說這是誤會,未免太……」

「你去找過我?」

她微側著頭,姿態高貴,在風雪之中帶著無法形容的冷漠自傲。

氣氛變得相當微妙,原本想要說的話變成了強行勒住脖子的繩索,莫愜懷此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原來,你去找過我……原來我們錯過了……只差那麼一點點啊……」

她的聲音極輕,幽幽,幽幽,如一根細細的刺,扎入了他的心間。

然而,腦中的理智在狠命地把許多疑問壓下,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慣有的嘻笑口氣開口:

「當日你說的人就是陛下,真是沒有想到。陛下口中的你,和我所見的截然不同,真是不知那個是真,那個是假。」

但眼角的餘光掃見她攥著雕欄的白皙雙手在微微發抖,心上終是被一隻猛獸的利齒在猛啃著,再也顧不得其它的事情。心中洶湧著強烈的慾望,握住了她纖細修長的手,試圖用自身的溫度去溫暖她:

「你,覺得冷嗎?」

「羅迦說,你是他最鋒利的寶劍。」她反手握住他伸出的手,慢慢的,細膩的,在他的手間滑過,如同撫摸稀世珍寶般輕觸著:「那麼這雙手,即將沾滿我夜氏的血……」

「你都知道?!」猛地抽出了被緊握的手,劍眉不由自主地蹙起,凝聚了銳利光芒的雙目直視著她,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冷淡與防備:「真是厲害的女人。」

「我知道,但是我沒有能力阻止。」

風帶寒意,吹得她身上髮絲與裙裾瑟瑟而抖,驟然失去了手中的溫暖,她瑟縮了一下,才微微抬頭。

夜色下她的眼裡,清楚的飄浮著痛苦。

他似的愣了一會,然後眉心慢慢的攢攏起來,接著就化為冷笑:

「就憑你,也配離間我和陛下。」

她聞言只是低垂下眼睛去,然後再抬起來的時候,就蒙上了一層讓人心碎的水光,但語氣依舊是一般的鎮靜。

「天色晚了,你再不出宮怕是來不及了。」

她身旁並沒有服侍的宮人,所以只是摸索著往前走去。

看著她吃力的步子,他心頭一陣焦躁,一撩袍子,蹭蹭幾步追上了她。

她目不能視耳卻極靈,聽到背後的腳步聲,輕嘆一聲,就停住了步子,嘆息了一聲:

「愜懷……」

這樣看去,那如畫一般的容顏更是美麗得讓人心驚,纖薄的唇,下頜是尖巧,看起來無比的纖細……那每一條曲線都好象是刻畫出來的,用最鬼府神工的畫筆。

想細細的欣賞這份美麗。

卻更想用自己的手來擁抱這份這份美麗。

受到蠱惑似的,他緩緩伸出手,小心的扶住了她纖薄手臂,好象怕因為自己一個用力就會壞掉了一般溫柔力度。

「我送你回去。」

她沒有拒絕。只是咬住了唇,帶著一種不知道什麼意思的黯然接受了一切的動作,柔順的在他的引領下前行。

雪靜靜的飄著,空氣里瀰漫著雪的清香……雪是沒有味道的,那應該是她的香氣吧。

「你還真是天生就被人服侍的尊貴啊,身畔好像一刻都不能離開人,這樣的你,我怎麼會傻傻的錯認為是……」

話未說完,不遠處,已然看見寧夜宮的燈火通明,守在暗處等候的何度,帶著些焦急走到了她的另一側伸手扶住。

他慢慢的鬆開緊握住她的手,離開的剎那,他淡淡開口:

「要怨就怨你為何姓夜。」

她好象喘不上氣一般,胸口驀然起伏著,然後把眼轉向他的方向,透出了濕潤光澤的唇,就輕輕的彎了一下嘴角,流露出了最凄慘的微笑。

「愜懷,罪不及宗族。」

然後,她優雅地邁步離去。

而他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幽深的宮閣之中,握緊了拳頭,指甲直刺入掌心。

有太多的事要做,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他也不能例外……

十月二十五,

皇后的生辰,在君王的默許下成為了隆重的典禮。

清晨的霧氣瀰漫,但是到了午後天氣雖然依舊寒冷,但已然是霧過雲散的艷陽天。

艷陽之中的皇宮,金壁輝煌的飛檐走壁,鈞天歌吹。

皇宮的太極殿鋪上了鮮艷的紅絨毯,羅迦端坐在御座上王位上,夜熔坐在御座的左側,接受朝臣的朝拜。

這樣的日子,夜熔依舊是一身黑色的禮服,金線纏銀綉出飛鳳,下擺為水雲如意紋,泛出暗暗艷紅,華美如斯。但是,愈是濃烈的顏色,愈發是襯的她臉色蒼白。

這樣的朝拜一直從午後持續到傍晚時分,然後,華燈高掌設宴群臣。

宮人華服雲袖,奉上了美味佳肴,殿內頓時香氣四溢。

推杯換盞,君臣同樂之際,卻仍是有人敏感的發覺出些許不同。

本應是進京來賀的靈州侯夜克索還有青州侯夜風名,以及剛剛到京的君王心腹莫愜懷都未到場。

這陣不安的微風悄然的在眾人之間刮開,已有人在猜測,夜氏的權勢是不是終於走到了盡頭。

席下,夜松都一邊虛應著一邊掩飾著焦急,望向殿外,被歲月勾畫出一條條紋路的額頭已經冒出了密密的冷汗。

他轉頭抬眼,首座上夜熔冷然高坐,只是垂首,看不清臉色如何。九鳳攢珠冠珠珞流曳,濃長的睫毛在她的眼下落下濃重的暗影,遮住了所有情緒。

驀然,大殿的硃砂門洞開,帶進了寒涼的空氣。隨之而入的是一身戰甲的莫愜懷,被斑斑血跡濺染了的銀色鎧甲,在燭光下閃閃發亮,如工筆細繪的俊秀五官,仿若名劍出鞘,帶著攝人心魄的銳利。

御座上坐著的羅迦看見他的剎那眼睛驟然閃亮,屏住呼吸,壓抑著滿心的激|情,袍袖下的手微微顫抖著。

而在席下的夜松都忍受著渾身泛起的寒意,強自保持鎮定。

「微臣來給娘娘送上一分賀禮。」

滿殿群臣都聞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不由自主的全部寂靜了下來。

莫愜懷微微一笑,露出野獸般的白牙,打開手中錦盒,放在了大殿的正中央,血腥和死亡的味道擴散開來。

群臣都低低的發出了一聲驚呼,夜松都的面上已然泛上了死灰的顏色。

羅迦的唇卻向上彎起,毫不隱藏的露出了笑容。

「怎麼了?」

夜熔沉穩地端坐在鑾座上,微微側著臉淡淡的開口,珠玉搖曳在臉頰兩側,儘是陰影沉沉,點點金色的火苗映在被濃密的睫毛所覆蓋的眼眸中,顧盼之間仍是冷冰冰的。

「不知是什麼樣的禮物,讓眾卿家如此驚嘆啊。」

「娘娘!!!」

夜松都搖晃者起身撲到在階之下,沙啞的聲音哀嚎出聲。

「都侯,怎麼了?」

她猶是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是一驚,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握緊了扶手,清潤和緩地問道。

「娘娘!莫愜懷呈上的是索侯還有風侯的人頭啊!!!」匍跪在鋪著紅毯的地上,夜松都煞白臉上所浮現的是瘋狂的憤怒,連視線都變得模糊:「娘娘您眼盲心不能也跟著盲了,您要為我們夜氏討回公道啊!」。

「都侯,你起來說話。」

御座上的羅迦說完後,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子。

淡淡的香、淡淡的灰,繞得人在她幽幽如秋水的面上,看不出是恨,是怨,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只是迷離如霧,深邃如夜。

不敢再看,也不能再看了。

轉過頭看向夜松都,羅迦不急不躁,拖長著調子,沒有任何感情開口:

「他們是朕下旨處死的,索侯貪贓枉法搞得靈州民怨沸騰,風侯擁兵自重,勾結北狄意圖謀反。朕,難道沒有權力處置他們?」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陛下!」

聽到君王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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