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熔感到身體接觸到了軟軟的床,那手才慢慢的自他的頸中撤了下來。

摸索著,指下熟悉的錦紗的絲滑觸感,她才知道已經到了寧夜宮中的床上。

可是許久都聽不到他的聲音,她的身子不禁有些發了抖。

忽然她感覺有人從背後撲過來,無聲地抱緊了她,強悍的手臂環繞過她的身體,有點生氣,又有點心疼,用力地抱得緊緊的,想要把她整個人都揉碎了。讓人窒息的懷抱,夜熔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好似變得支離破碎,胸口被勒得很疼,疼得發抖。

耳邊凌亂的喘息、急促的心跳,讓她已經分不清誰是誰的。

終於她忍受不住這樣的摯熱的沉默,試探著開口:

「皇兄……」

然後,他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那灼|熱的呼吸,炙燙著她的肌膚。連著他的音色都是暗啞的,好像細細的沙粒,摩挲著她的耳。

「喚朕的名字,朕喜歡你喚朕的名字。」

「……臣……」

話還沒有說完,便感到頸中卻微微的刷過軟軟的癢意。她素來怕癢,忍不住伸手摸索著抵住了他的臉。

他卻不依,反手抓住了她伸出手指,輕輕按在唇邊摩挲著。

「說『我』,不要這些繁文縟節,來……喚喚看。」

「羅迦……我……」

她對這樣的調笑,神色原本有些恍惚,緊接著便是一冷,轉開臉便要抽回手。

寧夜宮的燭火通明,映得火色的錦紗床帳上淡色繁花堆錦的暗紋海棠綉樣,漸漸的成了明媚的桔黃,依稀花朵的形狀,襯著她面上的胭脂花,彷彿漸次綻放一般的奇麗。

掙扎開他的碰觸時候,她嘴角還輕輕翹起,她看不到的明麗的眼眸因為微攏而帶著些許的迷離,黑的發、白的膚、迷離的眼、櫻紅色的唇交織成了羅迦眼裡最艷的顏色。

淪陷在這香誘醉人的美色中,此時的他心懷蕩漾,那手便順著她的額頭往下,眼角、耳鬢、頸項,輕柔纏綿的手掌,最後那指便壓在她的頸後,感受到那脈搏的抖動。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卻感受到視線落在身上的滾燙,收緊的臂膀緊緊束縛著她,不容躲避,不容掙扎。

猝然的,吻就落了下來,霸道的、熟悉的溫暖令她全身發軟,於是在一瞬間奪去她的呼吸。

他饑渴的吸允著她,呼吸愈來愈沉,狂野地撕開了她的衣,覆蓋上她的身體,有力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滑過她的肌膚,溫柔的撫弄,彷彿長久失去的珍寶重新回到他的懷抱,這樣的感覺幾乎摧毀了他的一切意志。

她白皙溫暖的身體、漸漸淺促的呼吸、全部都充斥著誘惑,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的心掙扎著,彷彿暗夜的飛蛾,飛向那照著宮紗的燭火,只差一點,只差了那麼一點點,就可以衝破那記憶的紗,可是終是沒有成功。

他只能是一遍一遍地喚著那個彷彿喚過了千百遍的名字:

「熔……熔……」

身下的人又是一陣顫抖,水一樣的情思在火焰中纏繞過來,她呢喃著,嫵媚而冷酷地微笑:

「羅迦……你在叫誰?是叫我嗎……我嗎……」

拚命地貼近羅迦,咬住他的肩胛,結實的肌肉在落進她憤恨的口中,狠狠的毫不留情的啃噬著,鮮紅鮮紅的血沾染上夜熔的嘴唇。

多少年的痴情狂熱彷彿在這一刻間盡付了東流,此時此刻她如此清楚的知道,系住彼此的是一份建立在權力政治上的虛偽溫柔,是一份只為了能夠讓他的皇位長久平安而刻意經營出來的假相。

心中有千般不甘萬般怨恨,卻是無計消除,痛了又恨了終究只是屈服,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的心還在為這樣的假相而怦動。

恨著他,也恨著這樣的自己。

她放縱著張狂的慾望,只想將他揉碎了,碾成泥,撕開他的身體,把五臟六腑都生生地挖出來,吃掉。

血流下來了,從她的口中慢慢地淌到他的胸膛,然後漸漸凝固。

他也不顧,只是野獸一般的糾纏著她,這樣的抵死纏綿,直到誰也分不清楚。

秋涼薄意,簾卷西風時,但見交頸鴛鴦同床異夢。

許久許久,夜熔整個人都癱了,象軟泥一般倒在羅迦的懷裡。

凌亂破碎地抽著氣,魂都散去,還是在恍惚著,那炙熱滾燙的唇再次侵入了她的口中。

「那個人是誰?」

就在她以為呼吸都要停止時,他的唇終於離開了她,可是那聲音依舊緊貼著她的耳。

「什麼人。」

「你知道朕說的什麼,熔……」

「我不知道。」

她在他的懷中,用最溫存的神情說出了最尖利的話,瞬間把他燃燒的心冰結。

這樣為一個女子大喜大悲的他,讓他變成彷彿還是那個不解事、痴心成疾的少年。

「那好,朕換個問法,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不敢說出來,羅迦?」聽到他這樣問的她,離開他的懷抱,赤|裸著身體坐起。

火色的錦紗床帳都已放了下來,隱隱的燭火透過了紗,拂在了她的身上,也為那散下的三千青絲輝映上了似水的流光。

她淺淺一笑,眉目間依舊清高如斯,但面色卻宛如冰雪那種透明,幾乎要破碎的剔透:「問啊……問我和誰曾經頸項纏綿……」

「夠了!!!告訴朕為什麼!」

他終於變了顏色。

「也許為了我和他兩情相悅,也許……只是為了讓你難堪……」

她還是那樣輕輕地笑,帶著那麼一點點嫵媚的挑釁。

「你……為什麼?」

他的眼,有了一種異樣的,名為痛苦的情感,深深地凝視著她。

「為什麼……也許只是為了我的不甘心……」

「不甘心?你和朕身上流著相同的血,這樣的我們應該互相吸引才對,為什麼不甘心,難道你不愛朕嗎?」

夜熔慢慢摸索著縮到床角去,漸漸拉開與他的距離,那描畫成美好形狀的眉向上挑起,那唇角似彎非彎,連帶那字句也像是慢慢的勉強的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也許我愛你啊,羅迦……也許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愛上你了,如果你是想玩一場狩獵我的心的遊戲,我看就大可不必了,因為……我的心早就給了你了……」

她的神色,恍惚冰冷,他明明離得她那樣的近,卻又好似永遠無法接近她一般,那樣的遙遠,而她的笑靨,像是一把鋼刀,刺得他心裡又生出那種隱痛,壓抑住那不知為何就煩亂起,他冷冷的說:

「好!很好!!」

她看不到他的臉色鐵青,所以也揣度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可是她知道他是在生氣,心終是有些軟了,因為他努力隱忍著怒火的那份溫柔。

可是,最可怕的話她終是說了出來。

「你想要的都已經沒有了,沒有了……羅迦!」

濃濃的憂傷象月影瀰漫,漫過夜熔的眼睛,這樣的她,把他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消散於無形。

也把羅迦淹沒、溺命,然後他彷彿受了蠱惑,手緩緩滑過她的頸項,繞上去,抓住。

「朕不問了,不問了,我們不要吵了,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呆著,可好?不要吵了……」

輕輕地湊過去,他吻住她的唇,那透明的象冰一樣快要融化的唇。

她伸手想要推開他,狠狠的,可是唇畔那溫柔讓她的手臂不自覺的擁上了他的頸項。

是的,她還是貪戀著這樣的溫柔,即使明知這是虛情假意……即使明知他已然不再記得她……

夜深,她聽到他的呼吸悠遠綿長,他似乎並不習慣同榻而眠,她聽到睡得並不安穩,那蓋在身上的錦被,已經全部被踢到了她的身上。

夜熔輕輕的坐起,安靜地聽著羅迦均勻的呼吸聲,嘴角忽然有了苦澀的柔和。

也許,她像瓜州那個夜晚,那名放蕩而溫柔的男子所說的那樣,她……依舊愛著他,她獨自守著這份寂寞的愛,熬過六年。

所以只要他給了一點溫度,她就會無法拒絕的依靠過去的。

或許吧……或許自己真的愛到了這種寂寞的程度也說不定。

也許,他們可以有一次重頭再來的機會,但是可能嗎?

這麼想著,夜熔把頭靠在了床頭,微微苦笑著閉上了的眼睛。

真是危險啊,他只給了那麼一點點的溫柔,她就幾乎再度淪陷下去。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這樣的溫柔是要早晚離去的,他這樣偶爾任意的溫柔,只會讓她一次次的體會到什麼叫寂寞,直到不能繼續現在這樣寂寞的生活。

所以,她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這次,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放縱自己的心……

她在心裡下定這個決心,把頭轉向床畔男子傳出呼吸聲的方向,眼神柔和了一點,摸索著拿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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