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寬敞的車廂里一片靜默,只有前座空調發出的微微聲響 笑笑把頭低了下去,她見手中握著的書角有一點卷邊,於是伸手慢慢將它撫平。這個無意識的動作重複了好一會,方才輕輕說道:「小墨,我以為上次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林以墨回憶了一陣,疑惑不解地看著她 「說什麼了?」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笑笑無奈地嘆了口氣,拿手撫住額頭 「你這樣會讓我很困擾的。」

林以墨側了側頭,忽然間顯出幾分雀躍:「我能讓你困擾……就是說其實你有些動心是吧?」

笑笑噎了一下,只好換一個話題:「你在前面那個車站讓我下車,我要搭公車回家。」

「回去做什麼今天平安夜呢,我帶你去吃大餐,還準備了Christmas presents送給你。」

「不去了,我頭疼得歷害。」

冰涼的指尖馬上探到她的額頭上:「呀,是發燒了。」

笑笑被他突然襲擊嚇了一跳 觸電似的往後閃躲,林以墨被她的舉動傷害了,委屈地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因為……」對著他那純黑清澈的眼睛,笑笑發覺自已完全做不到預想中的鐵石心腸,只得分辨道:「這樣很怪……小墨,你明白么?突然間你就不是我的弟弟了……我好像有些不適應。」

林以墨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雖然那笑容並不比寒冬日子裡的陽光溫暖多少「我本來就不是你弟弟,你只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哪來的什麼弟弟——是你自己把我當弟弟的。」

笑笑更加被噎得沒話說,只得死命瞪了瞪眼睛。

林以墨長長伸了個懶腰:「我要回美圍了,這邊的事情早就辦好,老頭子催我了,笑笑不如跟我一起去吧。」輕描淡寫的口吻,好像只是邀請她去隔壁鄰居家做客。

她被他的冥頑不靈打擊得徹底崩潰,虛弱地回答:「我哪都不想去,就想回家睡覺。」

「好,那你這次不去好了,我過段時間再回來找你。」林以墨施恩般的點點頭「對了,我想去跟婉怡告別,她在哪?」

「你自己去,她快出國了,現在應該在房裡清點東西。」

「那康雷呢?」

「你不是一點都不喜歡他么?找他做什麼?」

「我奇怪啊,他平安夜都不陪你?」

笑笑無精打采地回答:「他叫我和婉怡晚上一起去玩呢,我頭疼去不了,他這會應該已經回宿舍了。」

林以墨拖長聲音哦了一聲,又去拉笑笑衣角:「陪我去婉怡那裡嘛,打個招呼我就送你回去,省的你擠公車。笑笑的樣子好憔悴,肯定擠不上去的。」

他一手用力抓住笑笑的衣角不放,幾乎像是從生下來起就已經粘在她身邊,一副如果她不答應就要糾纏到天荒地老的樣子。笑笑無奈得簡直頭疼欲裂,嘆了口氣。

「五分鐘!」

「足夠了。」林以墨開心地回答。

他們到了樓下,林以墨吩咐司機原地等待,這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寒風呼呼地刮著,笑笑把衣服攏緊,捏著鼻子對林以墨說:「我明天如果進醫院有你好看的。」

林以墨想了想:「那我陪你一起進。」

笑笑想起他上次生病的情景,嚇了一跳 「還是算了。」

他們兩個一前一後上樓,笑笑走到門口掏鑰匙,聽到房裡傳來隱約的男女對話聲,她轉身朝林以墨道 「婉怡在看電視。」

林以墨耐人尋味地抿了抿嘴 眼裡閃過一絲讓人難以琢磨的神色:「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節……」

「還不就那些愛情劇,狗血得要命……」笑笑一邊說,一邊咔嗒一聲將門打開。

就在她開門的瞬間對話驟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和門扉迅速合攏的聲音,婉怡驚慌失措的聲音同時傳了過來:「誰!」同一瞬間,笑笑已經推開門:「是我。」

單間房裡的電視並沒有像笑笑預計那樣擺放狗血的愛情片,它的屏幕一片漆黑,房間里也沒有其它人,只有婉怡一手撐著小書桌,滿面驚恐地頂著門口。

她們面對面站著,兩人彼此凝望了數十秒,婉怡面容有些發白,咽了口口水,結結巴巴問道:「你……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要回家的么?」

笑笑獃獃地看著婉怡,覺得她今天特別漂亮,平常總是束著的馬尾放了下來——原來婉怡有這樣一頭烏黑光亮的長髮,她們兩個相交這麼多年,她怎麼就沒發現呢?

竟然還塗了淡淡的粉色口紅,讓嘴唇顯得晶瑩剔透,可是主人為什麼會這麼不小、心,讓這美麗的妝容不知蹭到了哪裡,唇角處竟然有顏色淺淺的勻染開來,那抹微紅延伸到了嘴角以外,突兀莫名。

「我……」笑笑的眼光從她背後直望過去,吃力地回答:「回來拿點東西,馬上就走。」

幾乎過了半分鐘以後,婉怡方才用比她好不了多少的語氣回答。「哦……我,我也馬上走了,我們一起走吧?」

笑笑沒有回答,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通向陽台的門扉,是風么?是風把它吹動的么?門把手上掉著一個小小的維尼熊公仔,還在左右搖晃,那是三個月前她和康雷在遊樂城夾到的,回來以後細心的婉怡就把它掛在了那裡。她愛著的男人送給了她一個可愛的維尼,她最好的朋友幫她掛了起來,她當時笑著一邊樓住一個,左邊親了一下右邊又親了一下,那一刻,歷歷在目。

可是怎麼會這麼離奇而靈異,屋外的風竟然把屋裡的公仔都吹動?

笑笑只覺得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都攪了起來,她死死地盯著前方,腳步艱難地向前移動一步,卻又倏忽退了回來。往前的每一步路都是無止境的深淵,越靠近那個有著常青藤的小陽台,便離絕望的地獄更近一步——她的腿肚子突然發軟,這幾步路比她有生以來爬過的任何一座山峰都更加陡峭,她再也沒有前進的勇氣和力量。

笑笑驟然轉身,跌跌撞撞地逃離現場 「我先走了」

她腳下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幾乎整個人都載下去一雙手從旁邊扶起她「我送你。」

她和林以墨都清楚地看到地上幾乎要絆倒她的是什麼—— 一雙男式的耐克登山鞋,企業贊助校登山隊的品牌,已經穿得有此泛黃的白色鞋面上還有笑笑曾經好玩畫上去的一個大大笑臉符號。

笑笑覺得自己瘋狂的心臟跳動得無法控制,無力地軟倒在地上,但是那雙手堅強有力,把她提了起來,一把溫潤如玉的聲音附到她耳邊道:「別怕,沒力氣只是因為有此發燒而已,我會陪著你的。」

她渾渾噩噩地任由那人從腋下攙著,也不知道自已是怎麼下了樓,上了車,又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對話:「少爺,聶小姐怎麼了?需要去醫院么?」頭先那個很好聽很清涼的嗓音回答道:「不了,送我們回酒店……可憐的笑笑她被她最重要的人送的Christmas presents嚇壞了。」

笑笑覺得一陣錐心的疼痛,卻又說不出是身體哪個部位在痛,她無助地抓住旁邊的人,那人馬上俯下身子 「怎麼了?」

她低低呻|吟了一聲:「真疼啊……」然後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笑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她醒來的時侯著實嚇了一大跳,因為實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這是一間金碧輝蝗的房間,陳設十分富麗,眼帘上方是鏤金的壁燈,柔和的燈光透過鏤空的花朵圖案灑落下來,讓人覺得溫暖而舒適。這還不草,讓她更不能接受的是,緊緊貼著她,把身子蜷做一團和她一起躺在這張巨大的歐式大床上的人竟然是林以墨,那傢伙竟然還睡得挺香,還把下頜隔到了自己肩膀上!平常總是波光粼粼的眼睛緊緊合著,烏黑纖長的睫毛像是倦極的蝴蝶翅膀柔和垂下來,他怎麼能睡得這麼安詳?

她砰一聲便彈了起來,這一動,讓手腕一陣刺痛,怔怔地望下去,發現在自己的腕子上吊著細細的輸液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笑笑先是茫然,繼而昏倒前的一幕潮水般上涌了上來:不住晃動的小熊公仔、絆倒她的鞋子、緊張得近乎神經質的婉怡,還有溢出她嘴角那抹刺眼的紅……她馬上覺得腦子嗡嗡作響,牙關也止不住地打起戰來,最好的朋友和情人聯手出軌,這樣可笑的事情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在平安夜這個喜慶的晚上,他們送了她一份完美的Christmas presents,他們舉著鋒利的刀刃凌遲她的心——簡直就是一場荒唐而可恥的噩夢,讓人痛不欲生!

笑笑無力地重新跌到枕頭上,傷心、屈辱、絕望、憤怒嗜咬著她的心,她死死咬住嘴唇,才能讓自己不尖叫、不咒罵,但是淚水還是像無法抑制的潮汐般洶湧而下。

「醒了啊?」笑笑發出的聲響讓林以墨醒了過來,他翻了個身,一骨碌爬到笑笑邊上驚喜地問,嗓音不若平常清雅,有此沙沙的。

笑笑不能容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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