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奔

他隱忍著勃怒,臉色已然是鐵青。

「你覺得我說不說那些話還有什麼區別?」又是一陣風起,她瑟縮著肩膀,笑著搖頭,那五鳳攢珠冠上的黃金瓔珞,隨著她的動作在夜色中划出華麗的光芒。

「是啊,連這大喜的日子,他都還是調集了近衛軍,撤掉了兵部派出所有的侍衛,他的防心可真是重啊。」

許久沒有言語,她只是低頭凝視著自己暴露在寒風裡的冰白色的手指,那指尖微微地在顫抖,有一種極度脆弱的感覺。

「我得先行一步,告辭。」

「我喜歡你。」錦淵英俊的面上扭曲了一下,極力壓抑的感情終於爆發了出來,以至使語調都有些激昂,「如果我有了你,我就放棄那皇位!」

她邁步而去的背影,被他的一句話給釘立在原地,那青白的臉色在陰影里竟然微弱地浮蕩著一層的不確定感覺。

「你有了我,就永遠也無法放棄那皇位。」

因為她是一個從小就生活在權利中心的女子,沒有了權利就好象被抽幹了血脈,她活不下去。

「你覺得我像謝流嵐對嗎?你愛他對嗎?可是據我所知,他愛的並不是你。」

並不訝異於她的拒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依舊格外地生氣,賭氣似地走到她的身前,銳利的眼中閃爍著激|情的光芒,然後忽然伸手,把夜宴的臉捧了起來,「夜宴,我會愛你的,一直。」

「你像他,可是你終究不是他。」

雪不知何時又開始下了起來,薄薄的像一層上等的紗緞,撒在了皇宮之中。

「夜宴,你可知他為何不除掉我?其實現在以他的手段勢力,再加上你,本可以輕而易舉地剷除我。可是他為了牽制你,所以才留下我。所以,夜宴,為了你,我寧願放下所有,遠離這宮廷的紛爭,我們遠走他鄉,幾畝薄田,一間茅屋,沒有人知道我們的身份,一切重新開始,你說可好?」

溫暖的手指在她細緻的面上摩挲著,不敢用力又不捨得放下,只是緊緊地凝視著她,所有銳利的曲線都在此時柔和了下來,好似情竇初開的少年郎,笨拙地、幾乎有些羞澀地表達著心中的愛意。

「重新開始?」

夜宴被迫抬首望著他,但直到此時那墨色的瞳才漸漸有了焦距,神情有些茫然的,怔怔地看著錦淵。

在視線和那溶開在清澈水中的墨一般煙裊的重瞳交匯的瞬間,他覺得一種夾雜著欣喜的企盼從心靈的深處湧現,這種感覺他第一次從一個女子身上找到。

「對。」

「只有你和我?」

衣袖中的手僵硬地伸出,卻在接觸到他的掌時欲前又止,猶豫著,掙扎著,臉色彷彿雪一樣透明而蒼白,那是一種脆弱的感覺,轉眼便要隨著風飄散了。

「對。」

看著那張微微染著期盼火焰的面容,她心中凝結的冰冷霜凍好似被一團一摯,殷紅的唇艱澀地微微開闔。

「那……我們現在就走。」

「什麼?!」

猝然一驚,他的臉色有些發紅,那手指不可置信地滑落在她的肩頭,用力地抓住。

「我怕,錦淵,我怕遲了你會變心,我也會改意,你要我,那只有現在,走得遠遠的,你看可好?」

說完,她微微地抿嘴,那神色似笑著又好似哭著,清清雅雅的艷,卻有著滲入骨髓的誘惑。

錦淵眼睛裡燃起了狂熱而又欣喜的火焰,大聲說道:

「好,我們現在就走。」

雪越下越大,一路上大雪如鵝絮紛飛著,無人的街道被厚厚的白雪淹沒,幾乎看不到的道路,把車轅深陷在其中。沒有比在大雪中前進更加困難的事情了,等馬車穿過重重如棋盤的街道到達北門時,已經過了子時。

守城的官兵見到急馳而來的馬車,大聲開口喝道:

「站住!何人半夜出城。」

馬車的簾幕緩緩揭開,那守兵只見一隻如玉的手探了出來,那纖細指間拿著一塊黃金嵌珠的令牌,

「開門。」

被那美麗的手幾乎攝去了心魄,但是上面刻著的夜字,讓他連忙跪了下去:

「長公主!……小的奉命,今夜無論如何都不能打開城門,違令者要處斬。」

「你現在不開城門,馬上就會沒命。」收回了手中的令牌,沒有生氣,只是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寒冷音調似乎連他手中的燈火都被凍結,「去開吧,有本宮的令牌,他們不會為難你們。」

「是。」

釘著鎏金門釘的硃紅色大門被緩緩推開,馬車順利地揚長而去。

紅色琉璃燈把整個寧夜宮沐浴在一片喜色之中,黎帝錦甌被宮人攙扶進內寢殿時,腳步已經有些虛浮,覺得被滿室的紅耀得更加的頭暈。

龍鳳喜床上掛著五彩納紗百子帳紗,蘇輕涪端坐在大紅緞綉龍鳳雙喜錦褥上。

突然眼前一直蒙覆著的紅蓋被掀了去,錦甌暈著薄醉的紅意的面容驀然出現在眼前,獃獃地看著那稱得上絕色的臉,許久她才想起這不合宮規,連忙低低地垂下頭,收斂起了所有的神情,隱約見那長長的睫毛在紅潤的肌膚上投下一抹陰影:

「皇上……」

醉意朦朧地打量著她一身喜色下的如畫容顏,片刻唇邊露出一抹調剔的笑意,坐在了她的身旁。

「愛妃,也是辛苦了一整天,累了吧?」

「臣妾不累。」

緩緩抬起頭,矜持地望著他,力持端莊地回答著。

這樣的故作高貴穩重,卻讓他心裡泛起一陣淡淡的不悅。

「真是無趣啊。」

好心情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尷尬而又狼狽的面色,然後抓起了那雙一直謹慎規矩的放於身前的手掌。

纖細而蒼白的手指在他的手中微微地抖動,卻不敢有任何的舉動。

冷漠的看著在燭火下顯現出晶瑩顏色的手掌,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菲薄的嘴唇旁邊浮現溫柔笑意。

然後,緩緩地把身體覆在了她柔軟的身體上,紅色的衣袍隨著他的動作而改變著褶皺的紋路,在蕩漾著紅色火焰的空間里染上了曖昧的顏色。

服侍的宮人都掩著唇角的笑意,悄悄退了出去。

寧夜宮的空氣裡帶著蘇合熏香的味道,瀰漫著和滿室的春色一起安靜地蕩漾著。

錦甌慵懶的在柔軟而光滑的身體上滿意地沉沉嘆息著,那修長的肢體,在燭光中像是最精緻的錦緞,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而身下的身體卻是因為他的毫不憐惜僵硬著,咬緊了紅唇,那芊芊十指,憑空抓撓著,卻什麼也抓不住,最終只能緊緊攥住身畔的火色錦褥。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子突然聽見內勤外宮人尖細的嗓音低低呼喚著:

「皇上,皇上。」

明明上一刻還在沉醉之中的男子,驀然毫不留戀地起身。

簾後宮人連忙上前為他穿好了衣袍,然後他接過老邁宮人手中的書信,許久後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竟是比滿室的春色還要魅人。

他吩咐了那名老邁宮人幾句話,就大步離去,再也沒有回頭看過床上的女子一眼。

「剛剛來的那人是誰?」

「啟稟娘娘,那是長公主身邊的近侍,何冬。」

伺候在一旁的宮人偷看了蘇輕涪一眼,發現她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失望和不甘,心裡稍覺不忍,便拿了龍鳳錦被蓋在她不著寸縷的身上。

「是嗎……」

微微閉上眼睛,現在她自己都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滋味,只是冷淡的應著。

美麗嬌艷的容顏在燭光下看起來像是風雨中搖曳掙扎的鮮花,那麼的脆弱和……怨恨……

馬車在城郊的路上行駛著,但因為越來越大的雪,馬兒以稱得上緩慢的速度走著。

車內,她緊挨著他,敏感地覺得錦淵身上有一種隱忍的興奮,稍微拉近了她和他的距離,把半邊的身體依靠進了他的懷中,低低的問:「……怎麼了?」

錦淵只是低頭看了她一眼,懷中的女子給他一種非常蒼白羸弱的感覺,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微弱的笑意,安慰著開口:「沒什麼……那個通關的令牌,交給我拿著好了,以後的路,你不好再拋頭露面了。」

「……好」

毫不猶豫地從袖中拿出,而他接過那鑲著東珠的令牌後,伸手把她身上的披風,輕輕地拉緊,修長的手指陷入她白狐披風的一剎那,隱約竟然有一絲顫抖。

「夜宴,如果我做了什麼……傷你心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他有些焦慮地問,然後伸手輕輕摸著她被嚴寒凍得灰白的面頰。

「……會啊。」墨色的瞳和他微微閃爍的眼交匯,夜宴稍微把頭倚在他的頸窩,纖瘦的身體完全偎依到了他的胸膛,笑著好似在喃喃情話的低低說道,「因為你那時已經沒有第二次機會再欺騙我了。」

突然,走在山間道路上的馬車忽然停下,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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