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結盟

吳王錦甌從樹蔭後走了出來,一種彷彿是將黑夜中的凝重色彩又再加深幾分沉重的窒息感,就好象名器鋒刃上凝結的一種陰沉,自她的身後覆蓋了上來。

「只是覺得皇姐好興緻,身體不適還能在此欣賞夜景。不知父女親情敘得如何啊?」

「親情?我也以為自己不再天真,也許我們都是這種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的性格吧。」

夜宴淡淡地應著,然後擰著眉毛,肩頭微微抖動著輕輕笑起來。

「那現在我和皇姐可以說是同病相憐,傷心人應當互相同情才對。」

冰冷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隱藏的烈焰,錦甌的眼睛凝視著她單薄的背影,一瞬不瞬。

「傷心人?在你身上可絲毫沒有體現啊。」

夜宴依舊沒有轉過身,只是垂下頭嘲諷著。風輕輕地蕩漾著,被雨打得零散的花瓣微微地吹動,潮濕的空氣中,帶著某種香甜的味道。有一陣風輕輕吹強些,那柔弱得美麗的花瓣就撒到了地面上,像是初冬的雪飄落在地面。

「哈哈哈,傷心,傷心,傷的就是心,又怎麼能從外表看得出來?就像剛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又能相信,高貴的皇姐會對一個小小的探花動了真情啊。」

他在黑暗裡大笑,不羈而又放肆,緋色官袍上添金繡的蟒紋圖案,在夜色中翻飛著猙獰。

「王弟今晚的話,好象特別的多。」擰了下纖細的眉毛,輕輕伸手接過飛起的一片花瓣,緩慢撫摩著柔軟的瓣面,讓有些混沌的思緒漸漸變得清晰。

「皇姐,我只是想找一個盟友,能幫我達成目的的盟友,如此而已。」

驚異於夜宴被說破心事的波瀾不驚,他眯細了眼睛,說出自己的目的。

錦甌看著她的白晰手指,在夜色中有一種奇異的剔透光澤,反而是滿天的星光有些黯然失色,這一瞬間他被蠱惑得怦然心動。

「哦?不知王弟想怎樣個結盟法?」

她說著卻一愣,一件還帶著人體溫度的披風覆蓋上了她的身體,修長而白晰的手指順勢在她的腰畔合攏摟住了她的身體,他的呼吸在她的耳邊徘徊。

「皇姐,他要死了,這個消息不管是不是真的,對我們都是有利的,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呵呵,你等不到他死的那一刻了嗎?這麼多年你都忍了,這幾天你都忍不了?」

僵直的身體隨即放鬆依靠在他的懷中,她微微地笑了起來,黑色的眼睛因為即將到來的宮廷陰謀而沉靜得沒有一點光澤。

「他最喜歡的兒子福王錦淵就要回來了,還有難道皇姐就不想,看看他在臨死前被自己最討厭的兒女奪走一切時的表情,那將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情啊。」

扣住她腰間的手不自覺地扭曲著,那耳畔的呼吸也越來越摯熱噴吐在她纖細的頸項上。憎恨得近乎哀傷的感情從錦甌身上蔓延而來,隨著那呼吸在夜宴的身上蕩漾開來,無法形容的哀傷奠定了將一切都摧毀的決心,她知道這個古老的皇朝又將迎接一場血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宴才緩緩開口:「那麼,黎國未來的君王,我要你對夜氏還有對我許下一個承諾。」

「蒼天可鑒,大地為證。錦甌有生之年都將會保證夜氏的平安,我這一生一世都會守護皇姐,如違此誓,不得善終。」

夜宴猛地被轉了過來,星光閃爍下她看見他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唇角,然後吻密密實實地壓了上來,血腥的味道從唇齒交纏中蔓延進了她的口腔。

使勁推開他,反手一個耳光落在了他的面上。

看著錦甌線條優美的下頜上滑下了鮮血的痕迹,而夜宴蒼白的嘴唇上也有了鮮艷的血色。她有些氣息不穩地微喘著,唇上有著滾燙的熱度,可是一種自體內深處泛濫而上的寒冷卻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我們的血已經混在彼此的血中,這樣的承諾你可放心了吧。」沒有理會挨打的面頰,他伸出舌添掉唇邊的血跡,然後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我希望你知道,錦甌。我可以喜歡你,因為你是我的弟弟,我決無可能愛你,亦因為你是我的弟弟。」

她放下手,抬起冰冷的沒有溫度的眼睛看他,聲音也同樣的沒有任何溫度。

「這個皇宮裡,只有你是喜歡我的。」他在這麼說的時候微微垂著頭,因為剛剛那記耳光,几絲亂髮從額頭上垂落下來,為美麗的容顏投下帶著陰冷味道的暗影:「不用擔心什麼,這個吻只是個誓言的見證而已,皇姐。」

緊緊地盯著他,許久夜宴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後她轉身邁步。

錦甌凝視著她款款離去的身影,一股奇妙的感覺忽然在他的心中沸騰了起來,他想立刻衝上去,把她抱在他的懷中,再不鬆開。是的,他愛自己的姐姐,不是以弟弟愛姐姐的情感,而是以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的心情。現在,這也許是一份不敢讓別人發現,不敢說出口表白,甚至於不敢讓第二人知道的感情。可是沒有關係,他可以等,總有一天這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可以等……

深夜,旒芙宮燭火已經燃得殆盡,窗外風聲低嘯,吹得窗欞沙沙有聲。

「何冬,九妹身邊的侍女或者是近侍有沒有能熟絡一下的。」

夜宴站在窗前,風吹得衣袖飄然,那聲音低得近似呢喃。

「老奴這就去辦。」何冬恭順地傾身。

「越快越好,本宮想知道她最近一切行蹤,還有父皇身邊也要密切留意。」

「是。」

庭院中盛開的芙蓉樹,已經展開了翠綠的枝葉,狀如華蓋的枝條婀娜舒展。芙蓉花在夏日炎炎時,才會初綻,毛絨絨的粉生生的,彷彿剛落下一場粉色的鵝毛雪,站在樹下,惟覺芬芳馥郁得悠然神往。

可是旒芙宮的芙蓉花卻開得火紅,據說要此花開得越是紅艷,就越需要人的血肉來滋養,所以這滿園的芙蓉樹下也不知道埋了多少的冤魂。

夜宴看著窗外在夜風中搖曳的芙蓉樹,像是在看自己的影子,細長的眼中閃動著溫柔得近似哀憐的情感。

錦瓔我的妹妹,請不要怨我。愛情本來就是一場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從小,你就已經擁有了那麼多,而現在的自己除了用傷害和佔有來保衛自己的一切,已經再無他法。

許久,她終是疲倦地閉上眼睛,唇角向上微微挑起輕笑出聲,把所有的情緒流動都隱藏在了眼皮之下。

連續幾日的大雨終於停了下來,整個鏡安經歷了雨水的滋潤後,萬物都在陽光里舒展開了身體,彷彿連續狂暴的大雨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夜宴看望了夜璣端後,坐在穩步行走的馬車中行往宮中,她依舊能感覺到空氣中帶著特有的清澈感覺,呼吸之間草香氣息的空氣流入了她的身體里。

輕微顛簸的馬車,讓她閉起了雙眼,剛剛在清平公府的談話又躍然腦中。

「前兒我進宮,皇上已經同意了你和謝流嵐的婚事,條件是我支持福王錦淵繼位,並且剷除掉吳王錦甌,還有在他登基後我必須自盡。」

水般柔滑的聲音溫柔地響起,純粹就事論事的口吻卻帶起冷酷的漣漪,在有些昏黃的房間裡面蕩漾,彷彿說的是他人的生死。

回到鏡安後,夜璣端一直在發燒,斷斷續續的高燒讓他產生了畏懼陽光的毛病,屋內的窗被蟬翼紗蒙上,在有些刺鼻的湯藥味道中安息香的裊裊輕煙在空氣里迷漫。

當夜宴走進他卧室的時候,夜璣端倚在榻上,身上依舊蓋著錦被,那長長的發像枯草披在愈見單薄的肩上。

「舅父,請放心,錦甌對我發過誓,他登基後會保夜氏和您的平安。」

「當然,沒有夜氏他拿什麼登基,他現在的情況比他老子當年強不了多少,如果你是男兒……唉不說了。」

夜璣端刻薄地扭曲了嘴唇,笑意以冷酷的弧度勾勒出。可當他看見夜宴抽緊的尖尖的下頜和有些蒼白的臉色的時候,一種難以形容的負罪感讓他選擇了沉默。

「舅父,婚禮定在什麼時候。」

聽著夜璣端蘊涵了深重危險的話語,她只是側頭,調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保持淡然地說道。

「一個月後,再遲,錦淵就會回來了。」

「舅父,父皇他那麼輕易就相信你了,不會有什麼問題?」

「呵呵,相不相信也沒有什麼,我們都在拖時間而已,看誰先能把誰剷除了,他以為我手上沒有了兵權,便等於老虎沒有了牙齒,殊不知他的好兒子已經和御林軍統領勾結在了一起,到時候怕他落得和先皇一樣的下場了。」

冷笑著說完,夜璣端手輕輕地放在她的手上,蒼白手指上的翠綠扳指兒幽幽地閃光,冰涼得讓她忍不住一陣輕微的顫抖。而他的眼睛似乎忽然變得更深更沉,幽幽深不見底。

「夜宴,他是你選擇的人,無論如何舅父都希望你幸福。」

突然,馬車停了下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出了什麼事?」

「啟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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