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濺校場

公士希體格高壯,但稍欠靈活,這樣的挑戰並不適合他。可如果換成是我……我看了太子緔一眼,心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還來不及抓住,人就已經走了出去:『婢子願戴這羽冠!』

日落西山,伍封帶著我離開山谷,下了摩崖山。

一路上,我都沒有見到無邪的身影。我不知道他當日離開山洞後去了哪裡,只是慶幸他恰巧離開了,不然碰到伍封怕是少不了一場惡鬥。

伍封似乎以為無邪當日劫了我之後就隨意將我丟棄在山林里自己跑了。回到將軍府後,他派了好幾隊人馬進山搜捕無邪,但那些人通通無功而返。半個月後,伍封也只好作罷。

再說我的病勢,明明那日在山谷里痛得死去活來,人也燒得迷糊,可回到將軍府後不到兩日,我就已經可以自己下床了。這讓給我看病的巫醫嘖嘖稱奇,只說是山中神靈保佑。

伍封最終還是罰四兒去柴房關了禁閉,且每日只許僕從送一碗黍羹給她充饑,以示懲罰。

四兒被關時,我被伍封禁足在小院之中卧床休養,所以一直找不到機會去看她。現在雖已入秋,但是雍城這幾日的天氣還算暖和,睡在柴房應該沒什麼問題,只不過四兒自小不曾在吃食上虧待過自己,這一日一碗黍羹她如何受得了。

今天早上,伍封來看過我後就受召入宮了,我趁機偷溜了出來,把大頭師傅給我燉的肉糜端去了柴房。

「四兒,四兒,你在裡面嗎?」柴房的門環上掛著一把青銅長鎖,我只能趴在窗口踮起腳往裡面瞄。

「阿拾!你怎麼來了?」聽到我的聲音,四兒的圓臉立馬出現在窗口,她隔著木欄伸出手來,拚命地想把推我走,「你來做什麼,快回去好好躺著!」

「你別急,等你吃完東西,我立馬就回去躺著。」我把裝了肉糜的陶碗從窗口遞了進去,「你別擔心,我早就好了,等將軍氣消了,我就去求他放你出來。這幾天餓壞了吧?快接著!」

四兒沒有接我遞進去的東西,反而背過身子走到牆角坐下,悶悶道:「這是我自請的責罰,我怕無邪偷雞的事情被大頭師傅發現後會連累自己,才急著勸你把他送走,可沒想到他居然會把你搶上山去。不過幸好將軍把你救了回來,否則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這不是你的錯,而且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你就不要自責了,快把東西吃了吧!」四兒抱膝坐在角落裡,我沒回來的這幾日,她肯定也不好過。

「你在山裡餓了幾天肚子?你餓肚子的時候,我又哪裡給你送過吃的?我現在每日還有一碗黍羹,你呢?」四兒說著說著,眼淚開始嘩嘩地往下掉。

我想起自己那幾日在山裡的遭遇,便沉下聲音道:「好,我在山中有兩日不曾進食,第三日吃了些漿果充饑。所以,明後兩日你也不許進食,等後日我送些瓜給你。三天過後,你就給我乖乖出來,行嗎?」

四兒聽了我的話爬了起來,把臉湊到窗口,抽噎著道:「好,我聽你的。」

我把手伸進窗口的木欄抹掉她的眼淚,柔聲安撫道:「好了,別哭了。我小時候常挨餓,所以還受得起,你和我不一樣。雖說只是兩日,可也不好熬。現在趕緊去躺著吧!三日後,我來接你。」

「嗯,我等你。」

我端著陶碗在四兒看不見的地方又站了一會兒,然後去了西邊僕役的院子。

家宰秦牯這時正在房內算著這月農戶們上交的田賦,見我端著吃食進了門,就連忙迎了上來沖我行禮。我不知道這次回來之後伍封和府里人說了些什麼,大家現在見到我都格外恭敬。

「家宰不要多禮,阿拾受不起。」我把東西往桌上一放,扶住家宰道,「我本想端這肉糜給四兒,卻被她推拒了,想想就送到這裡來了。她明後兩日怕是不會進食,還要請家宰多看著她點,免得出事。」

秦牯有些不明白,我就把自己和四兒的約定說了一遍,他聽完立馬點頭應承:「這次都是她自己闖的禍,鄙人替她謝過貴女。」

「勞煩家宰了,那我現在先回去,晚了怕家主知道了不高興。對了,家宰明日可否請公士希到我院子里來一下,我有些事情想問他。」

「諾,貴女放心。」

「那我先走了,家宰莫送。」說完,我轉身離開了秦牯的屋子。

人都說世事易變。九年前我雖只有四歲,卻幫著柏婦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收拾衣服,衣服疊得高了還總摔跤;現在,那塊絆倒我的石頭還依舊嵌在原地,我卻變成了家宰口中的貴女。只是這樣的轉變對我而言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我回到院中,卻發現房門大開,心裡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一進門就見到伍封沉著臉坐在床榻上。我輕輕咳嗽了一聲,低著頭挪到他身邊坐下。

「將軍怎麼這麼快就從宮裡回來了?」

「怎麼,是嫌我回來太早了,還是不想見到我?」伍封的聲音里有一絲慍怒,我忙抬頭想要解釋,卻見他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壓根兒就是故意嚇我。

「今日本就沒有什麼大事,所以覲見完國君之後立馬就趕回來陪你這個病人。誰想,小兒倒是比我還忙。是不是我前腳出門,你後腳就溜出去了?」

「我去看四兒了。躺了這麼久,我腰都酸了。」

「既然已經好了,那明日就來書房陪我吧!這幾日,晉國來了不少密報,我正打算叫你一起瞧瞧。」伍封輕撩下袍站了起來。

「書房裡的事可不可以再緩一日?」我跟著他起身。

「怎麼,你可還有哪裡不舒服?」伍封面色一緊,伸手來摸我的額頭。

「不是。」我不敢瞞他,便把自己想要習武的心思說了出來。

伍封輕笑一聲,握住我的肩膀道:「小兒,我可從沒聽說有女子學拳腳功夫的。我伍封再不濟,護你一人周全還是做得到的。」

「將軍,我知道你會護著我,可如果今後我再遇到什麼危險,起碼也得挨到你來救我,對不對?」

「拳腳功夫不是一年半載就能練好的。況且女子力氣本就不如男子,近身搏擊不佔優勢。明日我讓公士希帶你去兵器庫看看,還是找件稱手的兵器防身吧。」

「真的?將軍同意我習武了?謝將軍!」我心中藏著的那隻小雲雀,在伍封點頭的一瞬間咻地一下就躥上了天。我喜不自禁地抓住伍封的手,高興地狂呼亂跳。這一次,伍封沒有甩開我的手,反而微笑著緊緊握住。

將軍府的兵器庫建在後院校場的西側,一大早就有二十幾名士兵在那裡操練武藝。

「公士,他們手上的兵器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那是手戟,也叫月牙刃。這裡的士兵只做護院之用,所以並不操練戰場上的長戟。」

「哦。」我之前也曾在伍封所寫的手卷中看到過,秦國的長戟遠長於諸國,因此在戰場更能輕易地刺傷敵人。不過這手戟短悍,刃上又有尖鋒、曲鉤,用於護院倒是十分合適。

「貴女,這裡就是將軍府的兵器庫。你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公士希將庫門打開,側身將我讓了進去。

所謂的兵器庫在外面看只是一座普通的夯土房子,可一踏進屋,我卻不由得驚呼出聲。這屋子四面土牆之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長兵短器,大部分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

「公士,這柄矛看著好奇怪,怎麼像是將獸牙捆在了木棍上?」我指著一柄造型奇特的長矛道。

「貴女聰慧,此矛名喚虎牙矛。刃之脊隆起,脊之兩旁微陷以通氣,呈虎牙形,因此得名。」

「公士,這裡沒人,你還是喚我阿拾吧,這樣你我都自在些。」我說完又指著牆上一柄長戟問,「這戟也能做殺敵之用?怎麼還掛了羽毛?」

看我對那兵器一臉不屑的樣子,公士希忍不住笑道:「這是羽翎戟,尋常習武之人所用,不為殺敵,只求舞動生風,有個氣勢。」

「世人只道女子愛美,看來男子也是一樣的。不過,阿拾不喜華麗之物,公士能否為我取一柄質樸些的劍來?」

「諾!」公士希抬手行了一禮,轉身從牆上取下了一柄青銅長劍,但遞給我時卻面有難色:「阿拾,這青銅劍頗有些分量,你莫說想舞,只是單手這樣拿著,不消片刻就會手臂巨麻。不如我先給你找柄短匕試試手?」

「沒關係,臂力總是可以練出來的,你先讓我試試吧!」我伸手接過公士希手中的長劍,本還想學將軍平日練劍時的模樣舞上兩招,可沒想到,劍才剛到手,劍尖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還險些刺破了自己的腳。

天啊,這劍也太重了吧!以我的力氣,就算練個七八年,把手臂練得和公士希一樣粗,也不可能成為一名劍士啊!難怪伍封昨天那麼容易就答應了我,看來是早料到今日的局面了。「公士,將軍府的門客之中有多少劍士?」我懊喪地把劍遞還給了公士希。

公士希轉身將青銅劍重新掛到了牆上:「將軍府中劍士不下四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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