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回去之後對蘇小桃敘述了事情經過,蘇小桃輕描淡寫說了句:「早知道了。」

「你去看他不。」

「我忙著呢。」蘇小桃說。

她最近在忙第二次審核,這次是不能再出差錯了。因為有了前車之鑒,這次所有流程她都盡量控制在小範圍內,所有資料都由我們幾個人準備。所以,她最近除了叫我努力幹活,多出成果之外,就再沒有說過其他話了。

我最近其實有很多想法,其中就有關於高明亮的。我真預備和高明亮一起了,如果他願意試。我已經有些不太相信愛情緣分之類說詞了,每個人都不一樣,每兩個人都有理由在一起或者分開,這理由未必都與愛不愛有關。我自以為經歷了很多,不過,我越來越不了解愛情這個東西了,準確來說,我是越來越不了解男人了。女人我也不甚了解,但了解女人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實用意義,不了解也無所謂。

我曾為了很多理由喜歡或厭惡某個男人,我現在捫心自問,那些理由真是原因嗎?其實不是,只是喜歡了,愛了,就有了理由。從許東陽到陳未未還有些我也遺忘了的過往,都不是從理由開始。所以,兩人要在一起應該很容易,只要想,就會有理由。我和高明亮也如此。我不討厭他,一點也不,這就夠了。

有了這想法之後,我又發現了他許多優點,真是越看越合適。尤其是想到能把陳未未氣得七竅生煙,我就更認為我應該和高明亮在一起。

我把這想法告訴了高明亮,他不答應,原因很簡單,他不喜歡我。他告訴我時,乾脆利落,簡直毫無憐憫之心。我也僅僅是想和他探討一下這可能性,他居然連可能就不允許。也好,男人敢拍板能表態也算是有擔當,就是這擔當方向錯了。可我也不想在蘇小桃和陳未未面前露餡,尤其是陳未未,因此,我懇請高明亮在必要時幫我粉飾下門面。我邊請求邊慚愧,話說當年蘇小桃也對高明亮有過類似要求,誰說過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這個要求他答應了,可能在他看來,這種時候不會太多。

不過,我不死心,人嘛,不是一見鍾情就是日久生情,我和高明亮顯然錯過了前者,不過後者總還可以培養。他不喜歡我,沒關係,感情可以培養,說不定處著處著,他就發現我萬般好了。既然他答應幫我扎場子,那機會還不是隨手就有,連創造都不用。

我想找個男人幫我安定下來,這人不一定非要是高明亮,只要是個男人,正常男人,和我年齡相當,我都願意試試看。我現在發現陳未未對我來說代表了一種生活方式,不管這方式是好好壞,不管我和他之間到底有什麼情感,我已經很習慣和他用那樣的方式生活了。他走之後,我忽然發現自己整個人變的沒有方向和分量了,我被掏空了。我想了很久,陳未未到底代表了哪種生活方式,答案應該是有男人的生活方式。俗話說吃什麼補什麼,同理,我現在應該補個男人。現在我視野里就高明亮一個男人,毫無疑問就是他了,我先補著,要是不合適我再換方子也不遲。

沒多久我就發現高明亮不是好補藥,別說大補,連溫補都算不上。我不和他一起,時不時要想陳未未,和他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真是奇怪,我以前沒有努力要讓自己愛上他時,見他尚能推心置腹,偶爾也有歡樂時光可供回味。我現在卯足了勁準備把他往心裡放卻怎麼也放不進去了,有時說話都能走神,全然不知自己說說什麼,這麼一來,我反而越發覺得自己心空了。

陳未未則滋潤多了,他還是不常來,偶爾來一下,也就驚鴻一瞥。有次他來,雜誌社裡只有我一人,他居然視我為無物,徑直走到自己椅子上坐下,一句話也沒和我多少說,就那麼在我對面坐了一上午,看稿子打電話,我中間偷看了他幾回,也假借喝水等借口在他旁邊溜達了幾個來回,他真是眼睛都不轉一下。我當時也是想爭氣,也就忍著不開口,我就不相信他就能真一句話都不和我說。結果,我再次假意去茶水間溜達了一圈回來之後,他就不見了,如果不是空氣裡面有股煙味,我幾乎懷疑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那天晚上沒去蘇小桃家,我在高明亮家過了夜。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去他那,高明亮顯然也有些吃驚。我和高明亮一直呆坐到深夜,最後我說:「上床。難道除了陳未未我就沒人要了嗎?」

他沒動。我提議喝點酒,給他壯壯膽,他照例拒絕了:「亂性。」

我語塞:「那你以為我來幹什麼。」

我逼他去買了幾瓶酒,我喝,他看著,喝了一會我把自己膽子喝出來了,我去廚房找了把刀,對著他:「上床。」

我隱約有感覺,這麼做不好,可我人很興奮,總想干點什麼。高明亮上來就奪了刀,往地下一扔,刀直挺挺就扎在了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高明亮順手一拉,我一個踉蹌被摔到了床上,他直接過來一把就把我的毛衣拉開了:「你要上床是不是。」那一下,我忽然就酒醒了,使勁爬起來,高明亮閃過一旁:「你好了吧。」我點頭。

「那就行了,這種事,以後少做。」

我沒好意思回答,自己去地上拔刀,誰知道,我一下竟然沒有拔起來,我有些愕然,又用雙手使勁抓住刀把忘上拔,居然還是沒有拔|出|來。我轉過頭去看這高明亮,他過來,手一伸,刀就輕易拔|出|來了,我感嘆:「你手勁真大。」

「我一直在練習。」高明亮邊說邊笑了一下,那笑看上去竟有些陰鬱。

「我還有手絕招你要不要看。」

「看。」我說。當時,時間是午夜之後黎明之前,要不找點事,還真不知道怎麼打發。

「那下樓吧。」高明亮拿了個背包。

我猶豫了一下,高明亮叫人深冬深夜下樓確實挺考驗人意志,可和我拿刀逼人上床相比,還是我的考驗更加嚴峻,他經受住了,我怎麼也得接受一次。我穿了外套跟高明亮下了樓,高明亮走到小區花園,從包里拿了個東西出來,我湊過去要看,他又把東西放回去了:「算了。」

「看看啊,我都下來了。」

高明亮搖搖頭:「時候不到,回去吧。」

我不甘心,但高明亮堅持,我也就做罷了。我們重新回屋去,這回高明亮沒有拒絕喝酒,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沒給我到:「你酒品太差。」

我也心有餘悸,沒有堅持。

「說吧,今天到底怎麼了。」

我對高明亮說了很多,引子是從陳未未沒有搭理我開始,我本來是想發泄一下情緒,但說著說著就跑題了,說呀說呀,說到了許東陽,說到了許芳菲和我爸,說到了蘇小桃和林春山,最後回到了陳未未身上:「總之,我看到他就難受。」我總結了一下。

「你是看見他難受,還是看不見他難受。」高明亮意味深長。

「都一樣,對了,你那手絕活是什麼?」

「你有沒有想誰,想到失眠。」他問。

「沒有,什麼絕活啊。」

「恩,我想想,百步穿楊。」高明亮說完,自己也笑了,又重複了一次:「百步穿楊。」我知道他騙我,不過,他不肯說,那也沒什麼辦法,何況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那一夜之後,我視高明亮為知己了。主要是我什麼都說了,不知己也知己了。

我第二天直接去了雜誌社上班,蘇小桃看見我,直接就叫我進了辦公室,詢問我昨天去哪了。我說去高明亮那混了。蘇小桃聽罷,似笑非笑:「那你們算是怎麼回事。」

「你們怎麼回事,我們就怎麼回事。」他們指蘇小桃和林春山。

蘇小桃也明白:「你昨天喝酒了?」

「怎樣?我說。」

「都喝糊塗了吧。」

「沒有。」我說。

「你確定他也這麼想。」蘇小桃問我。

「是。」

「未必。」蘇小桃的語氣讓我有些不服氣。

「我確定,你真以為全天男人全都圍著你轉才正常嗎?是,高明亮是心心念念想過你,可你不要他啊,我撿起來用,你現在又要當寶貝嗎?林春山對你痴心一片,陳未未為了你也和我形同陌路,你現在就當可憐我,手下留情給我一個好不好?行不行?」

「不是,你。」

我沒聽蘇小桃講下去,摔門出來了,我出門正好碰見陳未未要進來,我瞪了他一眼,自己走了,他情緒不錯在我後面喊:「好幾天沒見,沒話和我說啊。」

我沒話和他說,我現在只想和高明亮說話,現在我周圍只有他一個人能讓我暢所欲言了,其他人多少都有些瓜葛,唯獨他,和誰都不相關,我怎麼說都可以。聽我亂七八糟說了些話,高明亮若有所思:「你有沒有考慮過,離開一陣子,要麼乾脆換個地方生活,有個新開始。你就不用總在這些舊關係里糾纏,可能心情會好些。」

我何嘗不知道,感情最經不住時光打磨,想遺忘先要離開。可我真沒有勇氣,我既沒有勇氣先離開,也沒有勇氣真就背個背包走天涯,也難怪沒人對我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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