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緊接著,高明亮來了電話,告訴我蘇小桃回去了,他說他要撤退了。其實我真是覺得對不起他,他當初接手時沒有推託我已是感激,現在又乾脆離開,毫無怨言,我恨自己不是蘇小桃,不能以身相許報答他。

高明亮說他走得突然,還有一些私人物品來不及整理,但現在蘇小桃已經回來他回去有諸多不便,問我能不能幫他回去拿一趟。

這下,我為難了。其實,我在心裡早就下了決心不回雜誌社去了。陳未未和蘇小桃這樣,我回去幹什麼呢,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可要高明亮回去也非易事。

「要不,我給你買吧,你列個單子,反正這半年你也給我銀行卡里貢獻了不少銀子。」我和高明亮商量著。

「你別太為難了,不要緊,不是什麼要緊東西。」高明亮如是說。

他說是這麼說,可要當真是不打緊的東西他何必兩次三番請我去拿回來。想來想去,我不就是不想見蘇小桃和陳未未嗎?那乾脆就趁他們不在時回去,我定了主意,就和高明亮說了我的打算,高明亮看上去有些為難:「這好嗎。」

「有什麼不好,你又沒拿別人東西。」

「可還是要說一聲才好吧。」

「我說,你到底要不要拿呀,我就這一個辦法,你要去我就不管了。」我威脅他。

高明亮大概在心裡天人交戰無數回,最後還是同意了。

我先聯繫了任四月,問了任四月蘇小桃和陳未未最近是否常去雜誌社。任四月含糊其詞,說他們行蹤不定,不太好說。我心裡罵了任四月聲小人就掛了電話。小小年紀就知道見風使舵,如今看我大勢已去,居然就開始敷衍我了,你不說,我不會自己看嗎?

我在高明亮初見蘇小桃的咖啡廳觀察了幾天,發現蘇小桃他們來去很有規律,早上去時有點機動,不過晚上走時絕對不會超過六點。但是其他人就沒有那麼規律,總是有幾個人留在屋裡。我有次半夜兩點摸進去,發現居然還有人在裡面趕稿,我實在不想再見任何熟人,就悄悄跑了,只有等下次。我等啊等啊,終於機會來了,我坐在咖啡廳一個兩個三個看他們所有人都走了,就立刻去了雜誌社。

幸好當初我沒有把大門鑰匙扔了,要不今天哪能這麼順利。我開了門,開了燈,一切如舊,真是物是人非。高明亮來後一直是用我的桌子,他數日沒來,桌子到是還沒人動過。我坐下去,拉開抽屜,見裡面只有幾個移動硬碟,也不知道這些到底有多重要。我拿袋子把東西放好,看到桌上已有了一層薄灰,想來是沒人擦過。

不知道陳未未是不是還坐在對面,想想那些日子我們隔桌相望,到是有幾分打情罵俏之意。這才多久啊,就已成了前塵往事了。算了,算了,我收了心思,準備離開,這裡我是不會再來了。我關好燈鎖了門,把鑰匙扔到了垃圾桶,算是做了個了斷。

電梯上來了,我正要進去,卻發現出來那人是陳未未,我一怔,本能把袋子往身後一藏,陳未未相當機靈,沒等我動作,一個箭步搶上來,拉住了袋子:「你來幹嘛。」

「我能幹嘛,反正沒給你們下藥。」

「袋子里什麼東西。」他一臉正義,看他那樣子,我真恨自己花盆沒扔准。

「高明亮有些私人物品忘在這了,我幫他拿。」

「要拿為什麼半夜來,白天為什麼不來,鬼鬼祟祟。」

「白天。」我嘆了口氣:「你這不是明制故問嗎,我不想見你們,最好從今往後,我一輩子都不要看見你們。」

陳未未慢慢鬆開了手,我欲走,他又想起什麼了:「高明亮?我看看,什麼東西。」

「不。」我用身體護住了袋子:「不許看。」

陳未未沒有理我,伸手來搶,我正躲著,他手機響了,他一怔,我趁機從樓梯跑了。我跑到樓下,看見陳未未已乘了電梯,先行下來,正守株待兔,我見如此就沒有出來,直接跑向停車場,我自行車停在那。

我邊跑邊把硬碟往衣兜里放,到自行車跟前我已把硬碟都塞進棉衣了。我跨上車,使勁蹬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和陳未未較勁,其實這幾個硬碟遠不至於引起這麼大動靜,可我就是不想給他,這跟東西是高明亮的到是沒關係。

陳未未是開車來的,見我騎車他也把汽車開了出來,他肯定比我快,不一會就追上了我,他和我平行而駛,他一邊開一邊喊:「東西給我。」

「做夢。」我左挪右閃。

最後結果是到了十字路口,他提前打了方向盤一個急剎橫在我面前。他人衝下車來,一把就把袋子從我自行車上搶走了,雖說他搶東西時,手是在自行車龍頭上替我穩住了車,可事發突然,我人還是從車上翻了下去,掉在了路邊。他跑過來沒說話,把我拉起來,往前拽著跑了兩步:「挺結實,沒事。」說完拿著袋子走了。

我見他走遠,也只有自己推著車往回走,快到家時,我人還沒到,就看到了陳未未,他站在單元門口,斜斜靠著。那個瞬間,我彷彿回到了我們當初,我才賴上他,那個時候,他偶爾還會接我下班。那時他也是這麼站著,我那時看到他就會想,我自己要能有蘇小桃那兩把刷子多好,那樣,我就能讓陳未未對我死心塌地。現在看看,我沒想錯,那兩把刷子對陳未未確實管用,無非現在是蘇小桃親自使了出來,收了陳未未。

陳未未也看到了我,天那麼黑,燈那麼黯,我們卻都在第一時間看到了對方,多諷刺,我們熟悉如斯,卻也還是陌路。陳未未見我站住沒動,扔了煙,三步並做兩步快步向我走過來,一下就到了我面前,一把就把我手拉住了。大概他以為我還會跑,因此那一抓是真用了勁,我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我都不知道怎麼那麼疼。我甩開了他的手,他又伸手拽住了我胳膊:「你別動。」

我早跑不動了,剛才摔那一下,雖然未傷筋動骨,卻也是摔得我七葷八素,我半天才能爬起來,整個人就是個空殼子了,現在哪有力氣和他撕扯,因此我掙扎了兩下,見他毫無罷手之意,我也不掙扎了,乾脆把車一推,人直接往地下一坐:「隨便你想幹什麼。」

陳未未也沒想到我會這樣,他拉了一下落空了,也就跟著我往下蹲下來了:「我什麼也不想干,你剛才回去是不是拿什麼東西了,給我。」

我冷哼了幾聲:「我沒拿。」

「我知道你拿東西了,你給我看看,很重要。」他見我毫無妥協之意,想了想就多說了些:「真很重要,和蘇小桃有關,據說事關生死,你別任性。」

聽到陳未未說蘇小桃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忽然就悲憤起來:「你當真以為蘇小桃是什麼人物,還生死攸關,我告訴你,我什麼都沒有,你愛信不信。還生死攸關,蘇小桃告訴你的?你就聽她忽悠吧。」

「不是她說的。」

「那是誰呀,你告訴我,那是誰,除了她還有誰能跟你說這種話。不是她,別人說,你信嗎?」

「好,那你告訴我,你今天回去幹什麼。」他問。

「我去回憶往昔,回憶我和你隔桌相望,眉眼傳情的好日子。行不行。」

「我最後問你一次,到底你拿東西沒有。」陳未未顯然他沒有耐心和我糾纏:「有就給我。」

我暗自祈禱,希望他求我,希望他好好來看看我,問問我手疼不疼,告訴我他不是故意的,告訴我他後悔剛才那麼對我。我希望他能做這些,哪怕他不說話,伸手拉我一下,一下就夠了,我就把硬碟給他。

只要他做點什麼,我真給他。但陳未未什麼都沒有做,他在我對面,那麼近,可他連手都沒伸,自己就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等我回答,連頭都不肯低一下,我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慢慢在消失。

「沒有。」我也站了起來,攤開手:「要不你搜搜,反正你也不是沒摸過。」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陳未未聲音里竟有了夷鄙。

他轉過身走了,我用手比了個手槍,對他背影做了個開槍動作,就在我:「叭」那聲出口時候,陳未未竟真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我放聲大笑起來。

我笑了很久,直到笑不動了,我這才把自行車扶起來,慢慢回了家。回家以後,我發現,我的手背整個都摔爛了,血和手套都粘在了一起。尤其是被陳未未狠狠拉過那隻手,手套完全被血浸透了,我摘手套時我每褪去一個指頭就在心裡說一聲:陳未未我殺了你。

我一直不勇敢,儘管此刻我反覆告訴自己,人只要願意就能有鋼鐵意志,有了鋼鐵意志就能戰勝一切,可我還是沒能把那隻手套褪下來。十指真連心,誰知道是哪個指頭連到心上了,我一動手套,心就疼。於是,那天晚上,我懷裡揣著高明亮的硬碟,捧著摘了一半手套的手坐在地下,哭了一夜,那傷是真的疼。

因為臨近春節,小區樓下最近總是貼著警示,叫大家晚上關好門窗,說最近已經發生了多起入室行竊了。我正哭著,忽然就聽到門外有聲音,很輕,聲音里能聽出是有人很小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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