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許東陽的簡訊終於有了下文,他難得對我有始有終了。他上次說了想我,這次便見我,上次說了要聊天,他就真來了。

好男人有很多種,但未必種種都討女人喜歡,好情人只有一種,對女人來說,這一種就足夠,許東陽正是這種,或說他扮演了這種。

雨天送傘,夏日送冰,風寒將來他捎衣,還能怎麼樣,但凡你能想到他都提前做了,甚至更好。我知他存心不良,可這滋味實在太好,我欲罷不能。

做這些時,他人從未出現,東西都是放在家裡信箱或是找快遞送來,訴的是柔情百轉,作派卻是乾脆利落,這一來愈發顯得他無欲無求,我倒是著急了起來。

最後,他終於來我,秋日傍晚,我下班,才出大樓就看他站在路邊,神態宜人。黃昏斜陽,秋風正爽,那刻,我恍若重回少年時代,他在那裡,而我一直都在這。好時光里言語永遠都多餘,我徑直走了過去,身後是蘇小桃和陳未未的對話:「還真過去了。」

「是,你今晚有什麼打算。」陳未未賊心堅貞。

「我嗎?我打算不和你一起過,你覺得呢?」蘇小桃拒絕加挑逗。

他們似乎是笑了,聲音很大,可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原以為接下來會是一夜沉淪。可事情發展完全出乎了意料,許東陽提議我們回了母校,學校已是今非昔比了,當年小小一個園子,從幼兒園到附中到大學全都都在一起,現在僅是一個附中就把以前所有的地方都用完了。

我們坐在操場,聽許東陽說過往,我原以為我明了他所有過往。那天,兩個成年男女各懷心思,做了對往事最純情的追述。我不知怎麼會這樣,他這年齡,他這個人,做這些不合時宜不合身份,但他就是做了。

明知不該問,我還是問了:「你做這些?」

「我想,你會喜歡」

「為什麼做。」

「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連城,我只道這樣不對。可我不是一直盼著這時刻嗎,其實兩個人為什麼在一起不重要,誰怎麼想也不重要,怎麼做才是重點。

「我們會在一起嗎?」

許東陽無聲笑了笑:「今天不談以後,只談過往。」

我一直在暗自給自己打分,內衣顏色香水味道等等,甚至在後悔我應該時刻準備天天健身才對。說來也好笑,我旁邊那男人正沉湎於回憶中那清純感受,我卻在這邊想最後要不要獻身。我說過,我其實並不是非要或者是很想和許東陽有實質性的關係,我有時候懷疑許東陽只是我給自己畫的大餅。可畫這大餅我用盡了所有青春期的熱情和成人後的所有思念,所以,叫我放手,我真不能。

我也知道,我們今天晚上無論如何是不能從身體上繞過去的,就算我能,他也不能。男女之間,他比我在行,他應該知道,不經過最後這一道程序,女人對男人很難死心塌地。

許東陽對我不求情愛,唯求忠心,我雖多有不甘,猶豫幾多。可當他真有要求,我也沒敢斷然拒絕。我怕這一拒絕,我就從此和他咫尺天涯。

於是乎,我閉眼閉心,完全順著他,什麼都不敢想,我怕自己一想就會哭出來,我怕一想我就會說不。就這麼著該曖昧處我們都曖昧了,激|情到來我們也漸入佳境,他脫衣我褪衫,大家都不閑著,眼看乾柴烈火水到渠成了,他把車一剎,手一放,雷池一步未越,長嘆一聲:「我不能這樣,那是看輕了你,」表情乾淨又無辜,春花秋月成了鏡花水月。

那感覺象是做雲霄飛車,好容易下了決心上去,結果車行半路停電了,人就被活生生卡在軌道里,上不去下不來,心裡就那麼堵著了,整個一晚,他倒成了良人。就在不久前,我說開房,他也是脆生生就答應了,星沒移斗未轉,他轉性了。而我呢,咬牙切齒忍羞含憤都成了多餘。

回去之後,(我蒙著被子大哭一場。

我哭自己不爭氣,我是沒有碰到過什麼好男人,一次是涉世不深,兩次是遇人不淑,三次呢,四次呢,都不知道該找什麼借口。自己做事自己知道,我要真是心如明鏡不染塵,誰能犯我秋毫。我也不是不是想斷,我咬牙切齒準備放手也不是一次兩次,到現在就真是一口銀牙也都咬碎了,可還是不能斷,隱約記得蘇小桃說過:「記吃不記打。」

那夜就那麼過了,天就那麼亮了,陳未未照舊高高興興梳洗打扮,準備一會去見他那不搭理他的心上人,我心裡一陣感慨,做人當如陳未未,在真都不當真。

我忽又想到了林春山,他對蘇小桃該是真心了,一聲姐夫他就投降了,如果蘇小桃肯,不知他會不會舍了家財萬貫來和蘇小桃過日子。轉念一想,若是我能得了我爸的萬貫家產,會不會有個人看來和我過日子?

許東陽會嗎?他那一聲嘆,嘆得我無地自容,原來竟是我在引誘他嗎?原來我這邊奮不顧身舍了矜持只是給個借口讓人看輕,到最後還是他作懷不亂成全了我?千言萬語,無非一句,他不要我,理直氣壯堂堂正正說不要,相形之下,我給錢獻身倒是獻媚了。他這是沾手怕粘手,從骨子裡看輕了我。

然而許東陽永遠快我一步,我尚還在傷春悲秋,他早已不見了蹤影,偶爾發個郵件問個好,時不時找花店送個花——每次只送一朵,花色到是繁多,牡丹玫瑰向日葵,全然不知他想表達什麼,此外在無他事,那晚彷彿沒有存在過。

蘇小桃那照妖鏡鎮壓了陳未未一陣子,久了,他終究難奈本性,又開始心癢了。

陳未未對任四月素來關照,現在自是不方便噓寒問暖,但獻殷勤也不只這一個路子。

陳未未校對是把好手,無論稿子亂成什麼樣,他只消掃上幾眼,便就輕鬆把別字錯句都揀出來,因此陳未未從來沒因為錯字被扣過錢。現在,他除了校對自己那份順便把任四月那份做了,他動作快,你看著他一會出去抽個煙,一會到蘇小桃那蹭會話,也沒見有什麼正經動作,稿子就校完了。我見他做的輕鬆,也把自己那份往他那送,他臉色一正:「你基礎差,要好好鍛煉。」

「你也不怕累著我。」

「沒事,苯人身體都好,何況你要是閑了,還不知道能幹出什麼事來呢。」

陳未未在工作上素來瞧不起我,嚴格說,只要是在能用智商或能力衡量的事上,他沒有一件給過我好評。我雖不認同,但還是要說,陳未未在某些地方確實可以稱之為出色,我從沒見他學過什麼,也沒聽說過他對什麼有興趣,可要真說去干點是什麼,他基本都能拿起來。除了不愛掙錢,他還真是能拿出手。關於錢,陳未未曾說:「我要真想掙,哪掙不著。」仔細想想,他言下之意就是和我在一起,到是他最大的敗筆。

我把稿子拿回來,哼了哼,還沒出聲,電話響了,門衛通知我有花送到。我下了樓,果然又是一朵,簽收時,我問了送花人,他說花叫石竹,我提著那孤零零一支花回了辦公室,心情複雜。

陳未未顯然是來了精神,忍著笑和任四月過來,看了看那花:「這個真是從花店買的嗎?」

我低頭看了看那花,瓣單朵小,葉子窄,也就是顏色還鮮艷,我點頭:「是,你們要知道,在花店找到這種花可比找玫瑰難難多了,搞不好,是量身定製。」

「那這是什麼意思啊。」任四月仍問。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陳未未幫我回答。

「那就是吧。」我有些興緻索然,就由他了,他這話說我真合適。

「那幹嘛老送。」任四月又問。

「提醒我唄。」

「那老提醒還能忘啊?」

我看了看任四月:「誰知道呢,男的要是存心不想讓你知道什麼,你肯定就知道不了。」

我把花插筆筒里,蘇小桃也看見了:「沒水要干。」

「有水也要干,沒根。」

「你又被甩了。」她笑:「你真是錚錚鐵骨,用不言敗。」

「差不多,可能你說對了,他能甩我十次。」

「那就斷了。」

「想來著,不過,沒能心想事成。要不你祝福我吧。」我咧嘴對她做大笑狀::「說句祝福話嘛。」

「毛病。」蘇小桃走了,她挺高興,每逢這時她都高興。

陳未未見我語氣不對,拉走了任四月又轉回來拉了把椅子坐我對面:「我開導開導你?」

「不客氣,你忙。」

陳未未動了動嘴唇,最終沒有說話,但也沒走,就那麼坐著了。坐了很久,直到任四月過來喊下班,我沒動,陳未未示意任四月先走。辦公室安靜了:「走吧,要不我幫幫你。」他說。

「也行」我說:「你以後幫我校稿子吧。」

「你俗不俗,我和你說的是一碼事嗎?那花有問題嗎?」

「你沒發現咱們樓下花園裡都是這花嗎?這花根本不是花店買的,葉子上還有灰呢,他來過,但不見我。蘇小桃說過,我這輩子要被這男人甩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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