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陳未未一貫是貪生怕死之人,指望他為什麼事情奮不顧身基本是幻想。

但如果蘇小桃是病毒,陳未未到是可以有視死如歸的氣魄。等我發現讓陳未未近距離接觸蘇小桃是個錯誤時,已經來不及了,我覺察時,陳未未已經表現出了所有被感染後的臨床癥狀,臉紅、躁動、發獃、話多、神不守舍,只要蘇小桃在,陳未未就要把這些全都演練一遍。

我對陳未未沒有刻骨銘心的感情,也沒有預備他天長地久,我和他無非就是倆個陌生旅人荒野巧遇,起點不同終點不似,可路途太長,走久了難免寂寞,大家就結伴一程。走著走著有人到站,就停下,剩的人繼續走,途中也會有新旅伴。要說感情我們自然是有,但僅限於這旅途,這未知或者長達一生或者稍縱即逝的旅途。

因此他如果要走和任何人任何時候都可以,但蘇小桃除外。這是我唯一的底線,儘管我沒有什麼理由。不過事情往往如此,你覺得自己能容忍某事一萬種可能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種情況,但最終出現在你面前的情況往往就是你唯一不能容忍的那種。這點古有明訓: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因此嚴正警告了陳未未,但陳未未頗為不以為然:「你還有底線?」

若他只這樣也就罷了,對大多數人來說如果需要在我和蘇小桃間做選擇,那蘇小桃是當仁不讓的正確答案。但現在是A、B、C、D四個答案,陳未未大筆一揮A、B、C然後就停了,顯而易見我是那D。

現在情況就是,蘇小桃在時,他是蘇小桃身邊那小羔羊,等著蘇小桃的小皮鞭,蘇小桃不在時,他便化身為春天裡翩翩起舞小蜜蜂,飛來飛去採花忙,獨獨不落我家這花枝。在眾多佳麗中,陳未未和任四月走得最近。以陳未未的一貫作派可以想見任四月肯定是姿色不俗。有多麼不俗呢?舉例來說,我們出版社在出版大廈二十層,我們坐電梯時,經常會聽到如下議論:「聽說《風潮》有個叫任四月的長的不錯?」

「是,我上次見過,你中午稍微晚點出來吃飯,有時候就能看到。」

任四月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化妝,伴著辦公室此起彼伏的電腦開機聲,她一手捏著麵包往嘴裡放,一手拔眉毛打腮紅井井有條,等到大家杯里茶葉不在舞蹈了,她也就收拾停當了。任四月年輕,個子高身段辣,有足夠的資本永遠虛掩襯衣上的前三顆鈕扣。無論秋冬衣服基本沒有穿到肩膀以上的,夏天更是全身心演繹什麼叫若隱若現。陳未未也是識趣,該吹口哨,該摟肩該看胸樣樣都配合,成天里和任四月是眉來眼去笑聲不斷。

陳未未和任四月也算是有淵源,那年雜誌社招新人,蘇小桃讓我幫她看看,我上班時沒心情看,便拿了資料晚上回家看。資料在那,我還沒看,陳未未先看了,當我看時,他在旁邊沒少發表意見,那個文字不好這個簡歷不好,等我看到任四月那份簡歷時,陳未未又說了:「這個好,五官端正。」

我笑:「原來找編輯是看五官端正不端正?」

陳未未也笑:「五官端正文字容易好。」

我也懶,想著陳未未品位也不俗,就向蘇小桃推薦了任四月。蘇小桃本就對這些事不是太看重,也就錄取了任四月。等到陳未未來雜誌社上班了,他一眼就找到了任四月,熱情之極:「知道嗎,你可算是我錄取的。」

那場面有幾分寶玉黛玉初相見,人雖是初見,心卻是熟的。我看他們還以為陳未未能和任四月掀起點什麼風浪,誰知蘇小桃不動聲色就將女主角搶了過去。

任四月有點好處,不論她和陳未未間有多麼親密,她絕不敵視蘇小桃。她知道自己是誰,同為女人同是上品,任四月是美人,蘇小桃是尤|物。

正當陳未未和任四月漸入佳境準備享齊人之福時,蘇小桃不知怎麼有了新想法,她把自己辦公室臨大物的那面磚牆砸了,換上了玻璃牆,那玻璃是單面透光。我狹隘,總想她大概是年紀大了,開始有些怪癖了。到目前為止,這玻璃最顯著的作用就是禪讓陳未未變成君子了,我成了危牆,任四月亦然。

如果可以選擇,我當然希望是任四月領走陳未未,對我而言,只要不是蘇小桃,陳未未跟世界小姐還是跟環衛大媽走對我都毫無區別。

但現在蘇小桃那單面玻璃如同照妖鏡般把陳未未徹底鎮住了,陳未未現在是既穩重又安靜,眼看著和任四月就從柳暗花明走到山窮水盡了。陳未未現在時刻正襟危坐,手眼不離電腦那方寸之地,其姿態直逼柳下惠。

至於任四月,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多少有些看上陳未未了。任四月年輕,陳未未這麼個知情解意的俊俏少年郎對她無疑是有引力。我既留不住陳未未那我就設法成全任四月吧。何況,陳未未對任四月多少也有些另眼相看。至於蘇小桃,他有林春山,就是沒有林春山,她也有的是預備役,她不少一個陳未未。

可話說回來,我再不要求陳未未對我一往情深,可他總是視我為無物,多少也傷我自尊,我性別那一欄好歹也寫著女。

正當我為陳未未之事鬱悶時,許東陽發了郵件告訴我錢到位了,我很想問數目到底是多少。想了又想還是忍住了。陳未未看出了我有心事,他說他可以在這件事上給我點建議。

我一口回絕了:「就你,除了吃喝玩樂騙女人,你還會什麼,不聽。」

「還是聽吧,這些事,都是異曲同工,聽不聽?」

細想之下,他這話也不無道理,何況又不要錢,不聽白不聽:「聽。」

「其實你想知道她拿了多少就儘管去問,準保你問什麼他說什麼。你想,他這回不說,你下次就不會給了。」

「沒有下次了。」

「你聽我說完啊。」陳未未瞪了我一眼:「這是你想的,他並不知道你下次不給,何況想是一回事,事到臨頭怎麼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現在就去約他,他肯定答應,而且一定會表達深深感激之情。這個時候,你要有什麼要求,他基本都能答應,你可以試下,不要浪費機會,這是有時效性的。」

「我對他沒要求。」

「有啊,怎麼沒有,比如說開房啊。」這是陳未未最喜歡的話題之一:「你儘管要,就當他是報答你了,男人怎麼就不能以身相許,他肯定不拒絕。」

「陳未未。」我覺得哭笑不得,陳未未就有這個本事,每次不管在說什麼事情,他最後總能總結到床第之間去。

「你還能有其他合理建議嗎?」

「這還不合理啊?你去試試就知道了。」他湊過來:「我不騙你,我真不騙你。」

陳未未的話對我有產生了作用,我約了許東陽,出於一種奇怪的心理,我約了他在酒店咖啡廳。

一切都很順利,我到時,許東陽已經在等我了。

「謝謝你。」

「不客氣。」

說完這兩句,我們沉默了很久。其實根本不用說,男女間那點事,愛不愛,想不想,走哪步做什麼事,誰又不知道呢?

正沉默著,電話忽然響了,是陳未未,他說:「別忘了開房啊。」說完笑著掛了電話。

我心裡一動,想起了陳未未的話,我忽然想試試他:「我在樓上訂了房間,要不要去休息下。」

許東陽很乾脆:「好。」

這回答讓我悲喜交加。我現在早就不吝色|區區身體了,一夜買歡對我來說也未嘗不可,何況現在我買得起他,可我真要這樣嗎。但凡世上事,能買到總還是好的,現在我能買他,買他芙蓉賬內一夜春宵,買他一|夜|情深似海,買一夜時光買我們一夜露水情緣,是他太貴還是我真賤?然後呢,然後我要怎麼辦?我開始後悔這麼問他了,事情完全偏離了我的初衷,雖然我也不太清楚我到底有什麼初衷。可至少我並沒有真打算就這麼和他赤|裸相見,我只是想見見他,試試他而已,我把事情辦砸了。

我忽然為難起來,這情景到讓我不知所措了,象是自己給自己下了套,現在我是去開房心裡不是滋味,不開房也為難。剛才那一腔熱情立刻就冷卻了。我現在也只有看許東陽要怎麼樣了,我是沒了主意。偏巧許東陽那日心情好,一點不著急,不緊不慢,一副任我宰割的樣子。

我正左思右想,一轉頭,就看見了陳未未,不止他,還有社裡其他人。我喜出望外,大喊了聲:「陳未未。」

我敢肯定他聽見了,但他表情不改,目不斜視,眼看就要過去了。我情急之下又喊了聲:「陳未未,你站住。」我用力之大,可算是聲嘶力竭。這下,他就是聽不見,其他人也聽見了,大家齊齊朝我這邊看了過來。陳未未見狀,只有慢慢踱步過來:「叫我?」

「你說呢。」

「有事?」陳未未一臉不情願,那表情可以簡直是欠揍。若是換了平時,我肯定不會再和他多少一句話。但今天形勢不同,我說什麼也要先借他下讓自己下個台。

「沒事,打個招呼。」我不便多說。

陳未未人品一般,好在還不算愚鈍,他想是也明白了我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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