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催眠密令

宋摘星回到住處沒睡幾個小時,就被通知前來心理科。女患者叫白青果,是個很容易記住的名字。她朋友陪著白青果連夜轉過來,做了心理CT,一直在等測量結果。宋摘星先與白青果的朋友聊了兩句了解了大體情況,又看到心理評估結果,連忙將白青果請進心理諮詢室。

她專門找了環境溫和的諮詢室4室,窗台上擺著幾束向日葵,在晨曦中肆意綻開。

白青果整個人瑟縮著身子,一直忍不住地顫抖。宋摘星剛才見她朋友一直與她聊天,知道還能做溝通,溫和地說道:「如果想哭就哭出來,我會陪著你。」

白青果坐在沙發中,舒適的感覺讓她原本警覺的神經有些放鬆,只是注意力不太集中,一直迴避著宋摘星。

宋摘星就這樣安靜地等著她,兩人身處窗明几淨的室內,看著太陽緩緩從東方升起。等到金芒色將房間填滿,白青果才沉沉說道:「我已經有三天沒睡覺了。」

宋摘星知道這是應激性創傷障礙反應,而且就她的評估結果來看,她還有抑鬱傾向和自殺傾向。

宋摘星慢慢等白青果恢複情緒,直到她開始訴說自己被猥褻的經過。

「一周前我與部門經理去外地出差,那個部門經理四十多歲……半夜……半夜偷偷溜進我房間。」白青果說著說著淚流滿面,「他壓著我,說如果我不說出去,就讓我升職,給我加薪。我當時害怕極了,他的嘴巴很臭,可我不敢叫,我害怕。做完了之後,他還讓我陪著他看那些下流的視頻,我一直哭,他摸著我的大腿,不讓我叫出來。」

她喘著氣,臉色慘白,宋摘星連忙給她遞了水。白青果抽噎道:「回來後他又威脅我,如果我說出去,他就辭退我,敗壞我名聲,還要髮網上說我勾引他。」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得出憋悶了很久,一雙眼睛像被雨水沖刷的枯井。

「我害怕,怕公司的人都知道我的事,怕其他公司都不再用我。我忍著,把嘴皮都咬破了,可我就是心裡難受。我每天都提心弔膽,醫生,我想死,我想從我們公司二十樓上跳下去。」

宋摘星心驚,她說了一個極具體的樓層數字,知道她早已去過那個地方,有了那種想法。她安撫道:「再堅強的人都會有脆弱的一面,要允許自己有不勇敢的時候。謝謝你信任我,疏導自己的情緒,才能度過悲傷。」

白青果眼眶通紅:「我還能變好嗎?」

宋摘星離她近一些,眸光認真清澈,「情緒疏導後,你會知道自己怎樣做才是最好的。雖然現在你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但是黎明總是會來臨。」

陽光透過玻璃照耀在白青果的頭髮上,讓她緩緩安靜下來。原本半個小時的諮詢時間被一拖再拖,將近三個小時才看完。宋摘星先給她開了帕羅西汀,又加了一些安眠藥,希望讓白青果可以先睡一會。

她出來時科里的同事都已經上班,白青果的朋友上前來問結果,宋摘星倒開口問她:「你知道青果公司的部門經理嗎?」

白青果的朋友點點頭,嘆氣道:「是個人渣,成天占女同事的便宜,公司的女人見他都躲得遠遠的。就是這樣,被他咸豬手摸過的人都不止一個兩個。我之前就聽青果抱怨過,沒想到這事兒最後發生在她身上。」

「報警了嗎?」

「當時沒敢報警。後來想報警的時候,賓館裡的證據早就沒有了。」

「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好像姓陳,叫陳峰。」她朋友癟了癟嘴,「啤酒肚像懷了孕似的,長著一張豬頭。」

宋摘星記下後讓她朋友先把白青果帶回家,約定後天再來。幸好白青果已經是成熟的社會人,心理抗壓能力還算強,做了心理疏導後情緒穩定很多,不必住院。等白青果休息好之後,她就可以即刻給她做心理治療。

等全部忙完,心理科外已經熙熙攘攘,病患來來走走,一時喧囂無比。簡一凡感嘆「大夫門前病人多」,宋摘星卻無由來地感嘆一句:「醫院是病人最多的地方,也是眼淚最多的地方。」

她見李唯西到這時還沒有來上班,囑咐簡一凡等他來了喊自己一聲。她隨即關上辦公室的門躺在沙發上,忙了這麼久,她整個人昏昏沉沉,只想補一會覺。

她連窗帘都沒有拉,身體沾到沙發上就睡去了。眼底的淡紫色變得更重,窗外流鶯亂啼,她的夢裡似乎都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哭聲。

宋摘星醒來時日光濃郁,時光似乎在這一刻靜止。她看見李唯西正半倚在沙發邊上看著自己,臉色一紅,「什麼時候來的?」

李唯西坐在地上,戴著一副金邊圓框眼鏡。白大褂裡面穿著剪裁流暢的襯衫,露出來一截黑色領帶,黑白明晰,清雅出塵,似有一股清涼撲面而來。

他雙腿蜷起,胳膊搭在膝蓋上,修長的手指微微垂著,整個人疏懶散逸。他的眼睛一刻也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連呼吸都輕淺淺的。

「有一會兒了。」他透過鏡片盯著她,黑眸耀耀,「最近那麼辛苦,怎麼沒有回家?」

宋摘星知道他每每覺得疲憊的時候才會戴眼鏡,多數是為了遮掩他的情緒。她半翻了身,與他挨得更近一些,四目相匯,她忽然撤了撤身子。

她乍然想到昨晚與時越的事情,有些慌亂。

「昨晚我也在西山病院。」李唯西淡淡開口,不想讓他們之間有任何不適和誤會。他睫毛半垂,深邃的眼眸如玉生輝,「那些孔明燈很美。」

宋摘星怔怔的,「我和時越沒……」

他淺笑起來,「我知道。」

李唯西半抬了抬頭,目光錯過她的身子散在窗外濃蔭里,他緩緩道:「阿星,謝謝你。」

他戴眼鏡的樣子清淡斯文,白皙面容乾淨得不染塵埃。

宋摘星半坐起來,同樣雙腿蜷起斜靠在沙發里,「我沒想到時越早就認識我,我卻在昨晚才知道這些事情。」

李唯西想起帶著她一起去西山精神病院,第一次見到時越的樣子。他亦覺得時越熟悉,或許,時越早就在某時某刻停駐在心理科來看過她。

他道:「我在美國上學時經常半夜才回家,忙的時候就在圖書館過夜。有時候回家很晚,看著寂寂的燈火,看著被白熾光照亮的寬大的廣告牌,看著鎖著門的商店櫥窗,覺得我和它們一樣,無人問津,形單寂寞。直到有一次我跟隨FBI深入沙漠腹地追捕兇手,深夜抬頭看見漫天星光,亮透了幾十里沙丘綿延不絕,我想起了你,那時才意識到,我一直是和你在一起的。」

宋摘星眸中升起淚霧,無數個夜裡,她也在想如果他在就好了。

陽光透過玻璃打在他的頭髮上發出淡淡的光澤,他的輪廓明潤溫柔,有種寂靜的美。

宋摘星緩緩張口:「之前與你說分手,對不起。」

「倘若你不那樣做,我怎麼會查到肖雅潔。」

她做的一切他早已心領神會,倘若沒有她當時的釜底抽薪,他又怎麼會騰出時間來讓林雨澤與周鳴山決裂。李唯西默了一會,繼續道:「當年肖雅潔已經查到林雨澤,卻為了利益沒有繼續查下去。林落雪的案子有很多漏洞,我父親為此蒙冤幾十年,可她卻再也沒有為父親做什麼。」

宋摘星有些吃驚,腦海中百轉千回,想到肖雅潔的所作所為以及吳聰對雲主任的落井下石,心尖一片寒涼。

她想到馬丁路德金的一句話,「到頭來,我們記住的不是敵人的攻擊,而是朋友的沉默。」

朋友的背叛,才更像一把利刃直插心口,是最致命的一擊。

李唯西抬起手握住她的掌心,眸光清明,「我需要你阿星。」

宋摘星的眼淚啪嗒滴在他的手背上,她哽咽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外婆在廚房揉面,灶底下火苗蓽撥響,鍋里熱氣騰騰,她還沒有老,還沒有白頭髮。可我不敢進去,只趴在門口哭。我生命中重要的人都離開了我,等這些事情結束,我是不是就可以毫無忌憚地和你在一起。」

陽光在他周身環繞,似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李唯西目光流轉,唇角半揚,一如最初的明澈溫暖。

「我答應你,一定會的。」

隔壁諮詢室內,簡一凡正揪著拿著辣椒瓶的劉子涵嗷嗷大叫。

「你又噴到我眼睛了。」

劉子涵哈哈大笑,「你是壞人,當然要噴你。」

玩了一陣子,簡一凡終於從他嘴裡聽出來一句還算有用的話。他放下劉子涵,半蹲在地上道:「我怎麼會是壞人呢。」

劉子涵緊緊抱著辣椒瓶,「這可說不準。」

「不會吧?」簡一凡皺眉,「我和你玩了這麼久,你還看不出來嗎?」

劉子涵轉身,想離他遠一點。他小腿一蹬坐在凳子上,懷裡緊緊抱著那瓶子辣椒。

「我爺爺奶奶也說外面有壞人。」

簡一凡迅速領會到這句話的含義。他也尋了個凳子坐下,與他面對面問道:「你爸你媽呢?」

「他們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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