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兵不血刃

肖雅潔穿了一件墨綠色絲綢襯衫,搭配修身黑色裙子,利落短髮,小鑽耳釘,整個人氣場十足,清爽幹練。眾目睽睽之下,她逆著光站在門口微微仰頭,環繞在優美天鵝頸上的一串珍珠項鏈極現精緻,艷壓在場所有人。

她摘下墨鏡的那一刻,表情毫無波瀾,只將夾在指間的香杉煙輕輕丟到地上。

李唯西悄悄給1號人物發了消息——兇手找到了。

他早就設好局欲將林雨澤背後的心理師引出來,卻沒料到這個人竟然是肖雅潔。自從孫鳴告訴自己周鳴山與兇手見過面,他便想利用這件事抓到周鳴山和林雨澤背後的人。周鳴山一旦交給警方,他背後的心理師必然起疑,這時李唯西再舉辦記者見面會,心理師必定會到場探聽消息。

但李唯西也猜到心理師肯定隱藏在人群之中,如果想將她抓出來,就需要知道她有什麼特點。當林莞拿到煙蒂時,李唯西篤定心理師有很大煙癮,否則他很難幾次都在林雨澤身上聞到煙的味道。

他故意將內廳的門打開,方便心理師煙癮犯了的時候毫無戒心的出去。同時將時間限定在半個小時左右,目的也是吸引心理師一直留在這裡。他提前給幾個學生介紹了春杉煙的形狀和味道,將學生分散在人群中。當他在答記者疑的時候,學生們則在人群中不斷穿梭辨別,看看誰身上帶著這種煙,帶著這種味道。

直到中途有個學生偷偷與他示意,李唯西立刻將目光鎖定在墨鏡女人身上。當最後一個問題問出,並不涉及周鳴山,墨鏡女人轉身要走,李唯西便知抓住她的機會到了。

他揚聲後所有人都看向肖雅潔,連攝像機都一併調轉方向,讓她不能往外再走一步。

記者轉身看著肖雅潔,將問題重複一遍:「心理學上真的有手段可以逼瘋一個正常人嗎?」

肖雅潔凝視記者,淡淡開口:「感官剝奪,睡眠剝奪,囚禁或模擬行刑過程,將人困在密閉空間給予迫害,都會讓正常人發瘋。」

她說得言簡意賅,記者們卻大為吃驚,禁不住竊竊私語。肖雅潔看向李唯西,唇角冷冷一揚。她自然明白了今日的事,眸光中反倒多了一分欣賞。想想當年他不過還是個十歲的孩子,不想如今竟有這樣的手段。

李唯西再次看了看時間,抬頭笑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肖雅潔垂眸,記者們安靜下來。

「你是心理諮詢師,自然知道心理學的三大流派。我想問你對精神分析學派、行為主義、人本主義三大流派怎麼看?」

他問的問題過於精專,記者們一時不知道他的意思。

肖雅潔反倒一笑,語氣平穩,「三大流派分別應對潛意識、行為和自我完善三個層面的治療,相互支撐又相互完善,形成一個完整的大體系。」

「那你更喜歡運用哪一種呢?」

「自然看患者適合哪一種。」

李唯西看著她,手指搭在桌角一直未撤下,「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闡述了無意識的作用,由此開始了催眠實踐。催眠者的暗示誘導使被催眠意識處於積極而活躍的狀態,使潛意識中的大量信息被重新組合。想必這個你不陌生吧?」

肖雅潔:「催眠也是一種治療手段,當然不陌生。」

李唯西淺笑,「催眠確實可以用於治療酗酒、夢遊症、自殺傾向、過量飲食等,但要是拿來害人,就是不應當了。」

記者們不斷拍著李唯西和肖雅潔,肖雅潔的表情從始至終沒有一絲變化。

「醫者父母心,做醫生的,肯定希望患者早日康復。」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不過李唯西也早就預料到了。他最後看了一眼時間,抬頭看向所有人說道:「今天謝謝大家能來。」

記者們站起來的當空,肖雅潔隨之轉身出去,背影優雅驕傲。李唯西收回目光,他回憶起十幾年前的肖雅潔還是活潑天真的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幹練城府。

上午剛一辦完記者見面會,緊隨而來的新聞像炸開了鍋。媒體不僅披露李唯西對周鳴山的指控,更連肖雅潔也出現在最新的報道里,將她上午說過的話一一刊登出來。只是任李唯西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林雨澤卻始終不發一聲——當下還沒有人知道他與這件事情有關係。

宋摘星下午就收到了林雨澤的邀請,要她去趟林家。

前一天還在趕自己走,沒想到第二天就態度大變。宋摘星猜測肯定是李唯西的記者見面會徹底引起林雨澤的懷疑,不然憑林雨澤的忍耐度,斷不會這麼快就召宋摘星過去。

她不禁暗暗佩服李唯西,既然所有的記者都在,他卻一個字都沒多說。周鳴山和肖雅潔都出現在了媒體鏡頭之下,已經無所顧忌,現在最害怕的人,必然是李唯西從始至終沒有提過的林雨澤。

就像定時炸彈一樣,炸開了就沒什麼了。反而讓人知道自己揣著個炸彈,這才最害怕。

宋摘星匆忙拿了資料進入明圓山莊。老實說她來這裡並不是因為林雨澤著急喚她,而是想查到林雨澤與記者「甘草」的關係。

昨天她在柜子里發現大量甘草報道的報紙,連十幾年前的報道都完好無損地保存著,她猜測他和甘草的關係肯定不一般。而且,宋摘星懷疑甘草的所作所為,或許就是林雨澤指使。

正思索著,管家已經帶著宋摘星來到書房前。房間內,林雨澤正疲憊地躺在躺椅中,眼睛半眯。

宋摘星問道:「這幾天你又見你的心理師了嗎?」

林雨澤沒睜眼,只是緩緩出聲:「已經在新聞里見過了。」

宋摘星上前,「我一定會查到你的病因,讓你不再受催眠的操控。」

林雨澤嘆氣:「我十幾年前焦慮壓抑,總是頭疼,認識她之後癥狀才緩解很多。所以這麼多年一直由她來照顧,從沒想到她會將催眠術用在我身上。」

「現在你相信了?」

林雨澤慢慢睜開眼睛,目光竟有些渾濁,「我會配合你。」

「那你好好想一下,之前你對管家或者林帆拳打腳踢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共同點。」

林雨澤的手心微蜷,默了片刻嘆道:「記憶都有些模糊,或許問他們比較好。」

宋摘星看了看管家,想到另外一件事,「我想問,你對女人拳打腳踢過嗎?」

「從來沒有。」

管家也很確定,「老爺發作的時候雖然控制不住自己,但從沒有打過女人。」

宋摘星點頭,「那麼至少說明一點,心理師給你的暗語中包含著你不必對女人動手。」

林雨澤有些吃驚,「這一點催眠也能做到?」

宋摘星放下資料,看向管家,「你先出去吧,我要給林老做個淺度催眠。」

管家還有些遲疑,直到林雨澤給了他肯定的眼神,他這才轉身出門。

書房的門被關上,宋摘星囑咐林雨澤:「你不要有戒心,只是放鬆治療。作為你的心理諮詢師,我一定將你的病跟到底。」

林雨澤點頭,身體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卧在躺椅中。

宋摘星溫柔出聲:「閉上眼睛,深呼吸。慢慢……吸氣,慢慢……呼氣。你感到空氣慢慢進入你的喉嚨,進入你的肺部,一股暖流在你身體中流淌。現在開始放鬆你的雙臂,暖流到達你的指尖。」

宋摘星一邊向書桌方向移動一邊繼續說道:「現在我們放鬆頭部肌肉。皺緊額頭的肌肉,保持一會兒。好,放鬆,徹底放鬆。轉動你的眼球,從上,到左、到下、到右,好,繼續保持。放鬆你的牙齒,舌頭,放鬆你的下巴……」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林雨澤已在放鬆治療中沉沉睡去。宋摘星悄悄走到書櫃前,開始翻看有沒有可用的資料。上次她翻過了抽屜,眼下只有書櫃沒有搜了。

她儘可能不讓自己發出聲響,不斷從書櫃中拿出書來翻。窗帘將外面的光擋了大半,林雨澤咳嗽了幾聲,宋摘星嚇得在原地一動不動。

見他尚在夢中,宋摘星放下書,走向一側的壁櫃。

幾分鐘後,她在壁櫃中翻到了一些陳年舊紙,驚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是甘草的手寫稿。而手稿上的字跡,和林雨澤本人的字跡竟然一模一樣!

宋摘星驚訝地回頭看著躺在躺椅中的林雨澤,沒想到他竟然就是記者「甘草」。

一切線索都對上了。

宋摘星臉色蒼白,當年讓顧伯棠名聲掃地的人就是他。到底有什麼樣的仇恨,讓林雨澤不惜冒名也要對付顧伯棠?而現在他故伎重演,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李唯西,不可謂不狠毒。

放鬆治療讓林雨澤睡得很踏實,宋摘星將書稿恢複原樣再次走到他身前。他的眉間有很多皺紋,看得出飽經世故。宋摘星忽然想,也許十幾年前顧伯棠老師的真正對手並不是被傷害的患者,而是他林雨澤。

香草地大街。誠明心理診所。

肖雅潔踩著紅色細尖高跟鞋打開心理診所的門,繞過助手的辦公桌一路直奔自己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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