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情之一字

幾天之後,關於雲月華提名副院長的事情迅速在整個醫院傳開了。

宋摘星徹底明白了那天李唯西為什麼不在。他需要給雲主任一個契機,一個在選拔副院長期間讓雲月華有表現機會的契機。

下班後大家約好一起為雲主任慶祝,雲主任本想拒絕,從提名到真正聘任為副院長還需要一段時間觀察期,現在慶祝未免過早,不過這種婉拒連李唯西都未被說服,堅持要一起聚餐開心一下。大家跟著起鬨,雲主任一向偏袒李唯西,果然不是沒有理由。

冬日裡的寒氣到了晚上愈發刺骨,一行幾人選了一家火鍋店,訂的包間有園林式的裝修風格,小家碧玉古香古色讓人滿意。

簡一凡眼疾手快,到了之後立刻拉了凳子給雲月華讓座,十分紳士,「雲主任——不,雲副院長您請。」

雲月華心知簡一凡沒正經,也不和他一般見識便直接坐到了位子上。吳聰識趣地坐在了門口的位置,笑著說要招呼大家吃飯,親切熱誠的樣子讓人心裡發暖。

宋摘星這幾天沒那麼愛笑了,雖然簡一凡大罵了司言幾天,可宋摘星一點反應都沒有。李唯西挨著宋摘星坐下,倒了一杯檸檬水。

他將水遞給宋摘星,宋摘星轉頭問他:「有沒有酒?」

「嗯?」

「酒。」宋摘星十分肯定地說。

李唯西並不願意讓她喝酒,倒是簡一凡趕緊喚了服務員,「上酒,大家高興一起喝。」

雲月華生活里也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剛開始喝酒還不太適應,不過由著簡一凡笑笑鬧鬧,酒過半巡後精神大好,於是喊起話來:「跟著我在心理科,辛苦大家了。」

簡一凡調侃道:「漲工資吧主任。」

雲月華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凌厲,「別人都不漲,怎麼就你例外?」

簡一凡大言不慚,「當然是因為我優秀。」

大家跟著笑話他,「優秀優秀,眼睛都快瞎了,快成獨秀了。」

簡一凡喝了點酒,激動地站起身來,「不信咱們比比?」

他偷瞄了宋摘星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立刻指著大家道:「敢不敢和我比?出去找一個人說自己是心理科的,然後答應他們任何一個要求。」

這個當然很有難度。如果說了自己是心理科醫生,還真難確定對方會和自己說點什麼。

不過此時氛圍已經騎虎難下,眼瞧著簡一凡信誓旦旦地站在那,其他人當然也不想敗下陣來,方琳緊跟著說:「比就比,看看誰能招架得住。」

簡一凡笑嘻嘻地,方琳早想到了對策,說道:「你敢不敢先來?」

簡一凡立刻打開門讓所有人都看著,「當然敢!」

火鍋店晚上人多,簡一凡一出門就碰到一個剛進來的男顧客,他上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嘿哥們,我是心理科醫生。」

男顧客愣了好一陣子,將簡一凡上下打量了一遍,說道:「你是什麼醫生?」

「心理科。」

男顧客笑得燦爛如花,「那你給我算算命吧。」

屋子裡的其他同事笑得肚子抽筋,簡一凡在外面整個人都垮下來,和男顧客解釋:「我們……不算命。」

男顧客:「心理科不就是干這個的嘛?」

簡一凡氣得直接轉身進屋,將包間門關得死死的。

雲月華掩著笑意,和簡一凡問道:「還比嗎?」

話剛說完,有人敲了敲門,探頭進來的還是剛才那個男顧客。

他看向簡一凡興奮地道:「能看手相嗎?我想知道今年能不能發財。」

連宋摘星都招架不住笑起來。

簡一凡客氣地請走了男顧客,一臉菜色,「大家對心理科是不是誤解太深了?」

雲月華喝了半杯酒,感嘆道:「一二線城市還好,小城鎮對咱們這個行業了解得少,很多心理問題都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

火鍋里冒著熱氣,大家一時安靜下來,房間中只剩下鍋中咕嘟嘟的細微聲響。窗外地凍天寒,而店中人來人往,熱鬧寒暄,充滿著煙火人情。心理學說到底就是研究人的問題,心理疾病就像感冒發燒拉肚子一樣每個人都會有,可更多的人選擇無視,以為看不見的病就不存在,殊不知這種病造成的後果更加嚴重。

宋摘星補充道:「心理諮詢不僅僅是讓人開心,更重要的是讓人成長。」

雲月華看向她,「我看啊,你也該做一次心理諮詢了。」

她的言下之意當然是針對司言的事情,又說道:「摘星,你是我最重視的一位醫生,你不該一直沉浸在過去。」

宋摘星已有了些醉意,默默地沒有說話。雲月華平時說話都像在批評別人,何況她今天語氣更加嚴肅,聽著更讓人難過。

吳聰寬慰道:「都過去了。」

李唯西看著宋摘星,將酒杯從她手中拿回來,宋摘星反手抓住了他的腕子。

「別拿走。」她輕聲道,「求你。」

簡一凡看著眼前情景,嘖嘖兩聲,「李大醫生是不是對我們家阿星有感覺啊?」

這話一出,其餘人都看向李唯西,想到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大家都打趣起來。只有胡梨一個人臉色有些不好。剛進門時她就挨著李唯西坐下了,沒想到他全程未看自己,如今再被這樣的話刺|激,乾脆撇過頭不去看他們。

方琳跟著笑道:「李大醫生,現在表白正是好時機啊。」

文靜也笑,「郎才女貌很配呀。」

宋摘星被他們的話羞的狂咳,趕緊解釋:「沒有的事。」

她自然知道在他心中還有一個「1號人物」,自己根本排不上。

然而李唯西卻淡淡說道:「是啊,正是好機會。」

宋摘星咳得淚眼迷濛,痴痴地看他。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期待著李唯西後面要說的話。

李唯西握著她剛喝過的杯子,溫潤的肌膚觸摸著瓷盞沿兒,骨節清晰可見。

他極認真地看著宋摘星,目色溫柔。

「我想,我們……」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來電顯示是林莞。

宋摘星很是緊張地看著他。

不過李唯西並沒有接。他長睫半垂,繼續說道:「如果你……」

坐在一側的胡梨眼疾手快地拿起他的電話按了接聽,隨而聽到林莞大吼的聲音:「唯西,我爸發瘋啦!你快來!」

一聽到這個消息連雲月華都坐不住了,林帆還沒有看好,林雨澤又出了狀況,傳出去怕又是重重輿論壓制。

她趕緊抱起大衣,喊上李唯西:「一起去看看。」

一時間大家都忙亂起來,李唯西只好放棄,跟著雲月華往外走。宋摘星由簡一凡扶著,醉意讓她整個人踉蹌幾步,簡一凡扶得吃力,她趁機偷偷和他說道:「我又忘記拿家裡的鑰匙了,你送我回心理科吧。」

宋摘星到了心理科就趕走了簡一凡,而後將辦公室的門反鎖,關得死死的。

她直挺挺地卧在沙發上,胃裡翻江倒海,像小船在海浪中被暴風雨擊中,讓人暈眩無力。

這張沙發陪伴了她無數個日夜。在她把自己反鎖在家門外的時候,在她做了一鍋糊飯搞得整個家裡氣味衝天的時候,在她為了病人加班到深夜的時候,在她做調研寫論文的時候,還有在她為了和異國他鄉的司言能夠多聊一會捨不得回家的時候,她都是在這張沙發上度過的。

她安靜地聽著窗外落葉沙沙的聲音,整個醫院在深夜中散發著平和靜謐的氣息,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此刻卻給不了她一點安全感。

她開始哭泣,眼淚像珍珠斷了線兒似的落在沙發上。她看著天花板,臉色慘白,鼻頭一皺一皺的,哭得沒有任何聲音。

她習慣了躲藏,習慣了把所有的情緒往後壓。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敢有片刻的釋放。

從八歲時她就很少哭了。

在她得了抑鬱症想要在天台自殺的時候,那個男孩子教給她,如果想哭,你就憋著氣,使勁兒憋著,那樣就不想哭了。如果還想哭,你就默念「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想想別人也都是這樣,是不是就好過一些。

她那時候很吃驚地看著那個男孩子,想不到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轉念一想,誰又沒有活不下去的時候呢,大家都需要靠自己挺過來。

她的眼淚浸濕了沙發一角,她吸了口氣,而後慢慢的念「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念了很多遍,念到後來眼淚越流越多,念到嗓子都啞了卻仍舊沒有任何好轉。

她現在急需一場心理諮詢,可誰又能做她的心理諮詢師呢。

夜空中月牙懸掛在西頭一角,隔著樹梢發出淡淡的光。她淚眼朦朧地看著外面,辦公室的電話忽然響了。

她想起來雲月華和李唯西還在林家,怕是他們的電話,硬撐著站起身去接。

「您好京大心理科。」

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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