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春無悔

時間一天一天地繼續流逝,最近以來的我,一直在忙著給學生上課,還有複習考博。在學習和工作的雙重忙碌中,我幾乎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別的什麼。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而自從唐少麟正式來到C大之後,我們時不時會見個面,間或在我複習期間,他還不顧我的婉拒,來幫我做一些諸如借參考資料、領准考證之類必不可少但極其耗時的事情,而讓我能夠安安心心地、抽出更多的時間來準備考試。

大姐在見過他之後,也對他很是欣賞,幾乎讚不絕口。

他實在是一個很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有人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得今生的擦肩而過,能修到唐少麟這樣的朋友,我上輩子肯定什麼事都沒幹,就光顧著回頭了。

我終於還是成了滅絕師太。

為顧及師母的心臟,我沒敢將這個噩耗告訴她。

也許工作再加上學習,足以填滿我整個生命的忙碌,會讓我在每天早上推開窗戶,看著窗外鬱鬱蔥蔥的那片樹林的時候,湧上心頭的是由衷的喜悅。然後,是一天的好心情。

希望能夠如此。

自打我領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天起,唐少麟和雷尼爾一直都嚷嚷著要好好給我慶祝。

我也一直都在極力推脫。

在中國這個五千年文化熏陶下的傳統社會裡,即便是現今二十一世紀了,家裡出了個女博士,再加上待字閨中雲英未嫁,給社會和家庭增加的心理壓力原本就非常人所能承載,一家老小親戚朋友恨不得聚在一起抱頭痛哭也就罷了,實在是沒什麼好慶祝的。

再說,若不是情非得以,若不是……我也絕沒這份求學上進的興趣。我一向就不是一個很喜歡讀書的人。

但是飽受西洋風氣熏陶的那兩個人,顯然不信這套。

再加上很明顯的,雷尼爾一直對上次的那頓接風洗塵的美味中餐、滴滴香濃,意猶未盡。

於是推託來推託去,推託到最後,在唐少麟顯然是多次旁敲側擊的暗中提點下,雷尼爾慨然出面,對我曉以大義諄諄教誨,並將其上升到考驗我對國際友誼是否忠誠的頂尖高度,在這頂險險就要扣下的大帽子面前,我最終無奈只得讓步。

恭敬不如從命。

於是我們三人,再加上親愛的大姐,興師動眾來到C市最著名環境最優雅的一家飯店。

但是我顯然應該在出門前看看皇曆,是不是不宜嫁娶不宜沐浴不宜動土不宜出行。

因為這次,老天又沒有幫我。

冤家路窄,我們竟然又碰到了童妙因和秦子默這兩個人。

不出意外,得知我們聚會的原委,在童美女一迭聲的盛情邀請下,六人拼成一大桌。

「林汐考上,我們當然也高興,一起慶祝一起慶祝。子默,是不是?」她笑眯眯地看向臉上淡淡的秦子默。

她總是很熱心,一如昔日的沙沙。

伊人的男友依然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我仰首向天,極端懷疑老天爺在搭通天地線的時候,神經錯亂,才會總搞這種烏龍事件。

這就是無神論者必須付出的代價。

這一段時間以來,在學校里幾乎天天見到,那是不可避免,我也就忍了。而在今天,在我痛下決心、揮一揮衣袖不帶走昔日半片雲彩、開始嶄新的忙碌生活的時候,相信我,我實在沒有太多的心情說話。

坐在桌旁,只聽到大姐和妙因在笑著相互介紹、寒暄。間或唐少麟、秦子默和雷尼爾也說上幾句話。我只是坐著垂下眼,隻字不語。

我想我的沉默寡言,夾在一堆笑聲和寒暄聲中,應該十分明顯。

因為不一會兒,妙因就看向我,問我:「林汐,你沒事吧,是不是前一段時間複習太辛苦了?」她又來回看了我和唐少麟好幾眼,笑道,「還是跟唐教授……鬧矛盾了?」

她一向就不相信我和唐少麟是清白的。

我只是微笑了一下,並不出言解釋。

現在的妙因極像以前的沙沙,善良而體貼。因此我對她,一向如同姐妹手足般,再加上對沙沙的歉疚,她在我心中分量很重。

我希望她幸福快樂。就算她現在和他,宣布要走上紅地毯的彼端,我想我也會發自內心地祝福他們。

至於我的幸福,早在七年前,就已經遺失在不知何方……

我的心中,一陣潮水緩緩襲過。

唐少麟招了招手,請服務小姐給我上一杯熱茶,然後瞭然地看著我,伸出手在我額頭一搭,微笑道:「還好溫度不高,可能前兩天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分明看到大姐和雷尼爾眼中的笑意,妙因眼中的些微詭譎。

而我對面坐著的那個人,神色淡然一言不發。

原本就與他無干。

現在的我們,只不過是路人甲和路人乙。

突然間好長時間沒有插嘴、估計聽得也很費力的雷尼爾盯住秦子默看了好久,然後用不太標準的中文、有些遲遲疑疑地問:「請問,你是不是曾經在溫哥華工作過?」

秦子默顯然也有些吃驚,「是的——」他的神色幽暗了一下,接著問,「你怎麼知道?」

雷尼爾不答,改用英文,繼續問:「three years ago,did you stay in law school of Mc Gill University?」

(三年前,你在麥吉爾大學待過嗎?)

「Yes.」秦子默飛快地答,他也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雷尼爾,彷彿聯想起了什麼。

果然,雷尼爾咧嘴一笑,有些得意地說:「your classmate,James,is my brother,I have seen your photo from him.」

(你同學詹姆斯是我哥哥,我在他那兒見過你的照片。)

秦子默一怔——世界果然太小。

在加拿大時,雷尼爾的哥哥和秦子默是同班同學。他們也曾經是同一間律師事務所的同事。

雷尼爾看向秦子默笑道:「我哥哥說你去年突然不辭而別,他很難過。」

很難得地我看到秦子默臉上現出了絲笑意,「後來我聯繫上他了,」他喝了口茶,閑閑地又補了一句,「而且他就要來中國拓展業務,我們很快就可以見面。」

雷尼爾聽聞此言,憤憤地說:「他要來中國,我怎麼都不知道?」他轉過頭來看向我,口氣依然不善,「這大概就是你們中國人常說的,什麼什麼頭、什麼什麼尾的?」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神龍見首不見尾?」

「對對對,就是這句!」他滿意地看著我裂開嘴笑,對我的領悟力表示讚賞。

大家都笑了。

我也只好跟著笑。

不經意中,氣氛逐漸開始融洽。

我和秦子默,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個字。

倒是唐少麟,一直十分自如地和他談笑著寒暄著,說起他在普林斯頓小鎮上六年來的求學和生活經歷,以及一些在美國的趣事和見聞。

他也是淡淡地,有禮貌地回應著。

間或他掏出ZIPPO打火機,點上一支煙,神色自若地抽著,閑閑地說著他們事務所的近況,或說說他回國以及到C市以來發生的一些情形。

對於過去、對於六年的異國生涯,他隻字不提。

他實在變得太多太多了。

他的眼神,冷靜、漠然;他的談吐,溫文、優雅;而他的眼睛,即便偶爾瞥向我,也是完全淡淡的陌生的。

不知誰說過,比仇恨更可怕的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遺忘。

他的衣著一絲不苟,搭配得非常和諧,熨燙得十分伏貼。他身穿淺灰色襯衫,淺米色V字領羊絨衫,淺灰色風衣就搭在他身後的椅背上。

妙因身穿米色羊絨套裙,坐在他身旁小鳥依人,不時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臉上有著盈盈笑意。

間或他也回應她的目光,向她淡淡一笑。

那是我曾經熟悉,而今卻全然陌生的微笑。

更多的時候,他的表情是淡淡的禮貌的,但是疏離,十分的疏離。

我想現在的他,絕對是泰山崩於頂而不變色。

只是我的眼角餘光瞥到,他的手,仍然那麼修長,那麼的修長。

回到宿舍,當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一言不發的時候,大姐若有所思地看看我,「林汐,你今晚的情緒有點不對。」

我一驚,睜開了眼。誰說女人的第六感不可怕呢?何況是一向明察秋毫的大姐。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沒事,可能是因為累了吧。」

大姐欲言又止,突然說了一句:「你們那個同事的男朋友……」

我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但是我很快就鎮靜了下來,「你是說妙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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