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清泉石上流 6

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媽媽帶我去看白雪公主,人人都愛上了白雪公主,而我卻偏偏愛上了那個巫婆。

——《安妮霍爾》

陸地上的旅行,背包、太陽鏡、利索的行裝和一雙登山鞋,出門就可以明確地告訴路人,我是行者。

船上不同,雖然太陽充沛,但是沒人戴太陽鏡,刺眼的光線,正好是旅行中最好的普照。四月天,這樣直射的溫暖,會讓人沉醉,懶散。

接近中午,就意味著快接近陽朔了。

太陽愈發強烈,團隊的人慢慢下了船舷,到船下艙內躲避日頭去了。

秦安說:「莫陌,你可不能下去哦!任務艱巨,不能鬆懈。」

莫陌笑道:「沒問題,我正好晒晒肌膚,讓自己健美一些。」

莫陌皮膚很白,白裡透紅而且嬌嫩。她生活在都江堰,都江堰是水的城市,四處都是小河流淌。戰國的李冰父子在這裡開鑿的千秋不朽功業——都江堰水利工程,受益了朝朝代代,無數的巴蜀兒女,他們喝著清涼的雪水,滋養了剔透凝脂的膚色,非常正常了。

我對秦安說:「我可要在這裡盯著,莫陌作弊咋辦?」

「哈哈,駱生你可不能小氣哦,輸贏得認賬。」

他笑著轉身走了下去。

我和莫陌並肩看向遠方,甲板上的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寧靜了。

有雀鳥飛過,幾聲嘶鳴,脆生生地落在空曠中。

我們都沒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立著。

桂林的山,不是手臂接手臂的延綿不絕,它是這一處,那一處,四處的拔地而起,它們的層疊是山後有山,左右有山。而青青的山中泛著點點或片片的白茫茫,這是石灰岩的緣故。

我國的喀斯特地形在主要分布在雲南、貴州、廣西和重慶。雲南的石林,重慶的武隆,貴州的許多溶岩洞子,都是喀斯特地貌。在鬼斧神工作用之下,這些有溶洞的地方暗河密布,地勢複雜,千溝萬壑,充滿了探險的神奇憧憬。但也由於地表崎嶇,土壤貧瘠,局限了農業發展。機緣巧合中,旅遊業便興起了,這兒的很多地方都成為了著名的旅遊風景區。

桂林依山傍水,這是它獨特的韻味,水印奇山,山山依水,便是與眾不同了。何況灕江水不染塵埃,百里水路的沿岸風姿各異,農耕漁牧,環環繞繞,原始質樸,千百年來桂林人悉心愛護,懂得環保,灕江水雖不及當初澄澈,但也保持著令人艷羨的純凈。

灕江上的船隻,密集穿行,前前後後,彼此呼應,像串聯去遠方的船隊,有沒有彼岸不要緊,因為有相伴,總覺得不孤單。

我們眺望前面忽隱忽現的船隻上的旗幟,跟進的船隻望向我們,這樣的彼此起伏,不斷延綿下去。

還有那些船舷上攢動的人頭,每一條船隻上都一樣,密密麻麻的,都昂著頭顱,仰望四面八方的雲高山青。

旅遊是苦差事。有人享受這種酸甜苦辣,也有人在酸甜苦辣中發誓再也不想出來,但一等到有人邀請出行的時候,便忘了當初不願再出來的誓言了。

有些人是游心,有些人是游景,有些人是游情,也有人什麼也不是,只為抵達,在某時某刻某某到此一遊了。這就是旅遊。游心的人是行者,游景游情的人是游者,到此一游的是旅者,駐足一些時日罷了。當某天指著某張相片對某人說,你看,我去過這裡,這就是資本。

婉余去過很多地方,背著背包,說走就走。

她去草原,可以搭夥在牧民的帳篷中,一個月不歸來,說是駿馬太野,馴服耽擱了些時日,說得那麼風輕雲淡。這丫頭不做好某件已經開始的事情,她是決不罷休的。

婉余說四川很有看點,成都平原上沃土遼闊,走在大小巷子里,她就鑽不出來了。

我說我最想去西藏,不過現在身體不適應,但總有一天我會去的。這句話信誓旦旦地說了很多次了。

婉余對此嗤之以鼻,不待我去實現,她在前年的時候就坐著火車進藏了。

這次是真的整整一個月,回來的時候,她也有了一塊紅紅的印記,俗稱「高原紅」。

她說皮膚脆弱,經不起折騰,差點沒回來了。「駱生,如果我沒回來,你會來找我嗎?」她說得可憐兮兮的樣子,祈盼我溫柔肯定的回答。

「你想得倒美!你不回來那是成全,高高的雪山,藍藍的天空,你躺在千年冰封下,再千年後出土就是活脫脫的古代美人了,那時你再活過來,想想看,婉余,千年禍害在,你多牛!」我大笑起來。

婉余恨恨的,充滿了鄙夷的神情。

有婉余這樣的朋友,一生足矣。婉余是這世界最懂我的紅粉知己。提到紅粉,我知道她會再次投來蔑視的眼神,知己這詞,她倒還是會接受的。

她說:「我就是你的狗皮膏藥,哪兒疼我就貼哪兒,你丫拽得很,還得隨叫隨貼隨好。」

「那是當然,誰讓你是丹藥,太上老君的煉爐丹都沒你的百寶箱管用,包治百病。」

「見過不要臉的,也沒見你這樣無賴的人。」

婉余說話剛勁十足,咀嚼起來有發酵的滋味,令人神清氣爽的。我們慢慢胡扯,可以坐一下午不起身。

我和婉余在一起關不住話匣子。

和眼前不同,莫陌不說話。她的靜謐,我感覺呼吸中有致命的氣息在延展。

莫陌,她是我眼前人。我悄悄地看著她。我是寂寞許久了,還是我們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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