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人約黃昏後 10

我知道這世上有人在等我,但我不知道我在等誰,為了這個,我每天都非常快樂。

——《那時花開》

是欣欣向榮的伸張,還是枯枯萎萎地離去?生命在這個世界上,總會去經歷成敗、是非、來去和盛衰,這些都是每一種生物體無法逃脫的宿命。但,當旺盛還在,當人事未空,當冷暖還知,當身邊還飽含著塵世、空氣、污垢、繁華、虛幻時,我們還是自然人,還是一群活躍的分子,在城市與曠野間,在虛偽與真實間,在未知與已知間飛奔,明明懂得,卻不得不為之。

我說,我還有欲。我貪,我念,我守。

我知道,我不可能就這麼去了,不可能消失在日月穿行中,沒個交代。

我從象鼻山回到小賓館後的那條小道,小道上明媚一片,有日頭高懸。城市是一個花筒式的城市,有好光景,就會有好心情,什麼都趕趟似的。在春日的微微細風裡,天空輕輕地拽著一寸寸藍緞子,很舒服的天藍藍,愜意的雲兒飄飄然地來去,自由得有些艷羨人。

我走在這樣的街道上,全身通透,所有能力聚於腳底,踩出了些許歡快的厚,有了底氣,決定按照自己的方式做旅行安排。去了一家西餐廳——西貝餐吧,解決中午的溫飽。連續吃了幾頓川味,轉而在靜雅的環境中,嘗試幾塊麵包,一杯鮮榨果珍,再吃一份七成熟的牛排,一碗義大利面,這樣再普通的西餐,都會吃出些氣息來。

我喜歡在靠窗的帘子下,慢慢地等,慢慢地吃,慢慢地看路過的一茬茬行人,匆匆地來,匆匆地去,他們都在走時光的軌跡,一點也不浪費光陰。

牛排很嫩,麵包上的乳酪,倒是我愛聞的氣息。我一直暗戀著奶香味,這癖好不能外道。我想應該是我嬰兒時養成的習慣,我小時候是一個「奶泡泡」,小臉嘟滿了奶|子水沖泡起來的肥肉,潔白潔白的粉|嫩著。我喜歡那張滿月照,是很精神地靠著木椅子拍攝的,眼睛黑亮有神,腮幫子鼓鼓囊囊的。估計是父親的手托住我整個人的身體,不至於傾斜或倒下。

我對這個愛奶香氣的癖好,連她也沒說。所以,我有時躺在她的胸脯上,就這麼一直靜靜地,什麼也不說,也不做,只感覺時光在她的味道里亂竄,濃濃的夾雜著汗液泡起來的女人香。對,我一直愛著這種特炫的女人香,但只對我喜歡的、刺|激了我荷爾蒙發酵的體香感興趣。我不是流氓的想法,這一點我很肯定。我想,母親應該是飽含著女人香的一位美麗女子,讓我懷念,這麼多年,道不明,也說不清,卻一生伴隨著。

張弛有度,這是我對旅行的要求。對那些走馬觀花,一趟趟趕東趕西的旅遊販子們,我深惡痛絕。他們不但沒有自我,沒有時間,更沒有一種真正融入大自然的情懷。他們許多時候耗費在路途上,待在購物點裡,疲於奔波。還有那些導遊們的催促聲,聲聲入耳,很是厭煩至極。普通的旅遊者,是體會不到一個人獨自漂行的生命曠達。

現在,灕江在我不遠處,江水流,江水流,盡情吧!我也敞開心扉,接納著這裡的一切。在桂林的心肺里,還有那麼多沒有駐進的地方,我想在夜色下深入,再探尋。而風高夜黑時,成了我出行的最佳時機,貌似有點與眾不同,不過,這便是我與他人格格不入卻又能與世界接軌的地方,明顯的「羽人」特徵。我這裡說的「羽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種人,總會不顧一切地煽動薄薄的翅翼飛翔,無論何人也無法阻擋他的前行,直到落地、死去的那一天。

據說,桂林的日月雙塔在晚間的時候,別有風味,已經成為了這座城市的新坐標。與象鼻山的普賢塔、塔山上的壽佛塔遙相呼應,互為襯托,形成了桂林的「四塔同美」,非常值得去體會和感悟。夜晚的清風撫慰下,恰似良辰美景當空明。

在餐吧泡到燈火闌珊,我穿過擁擠的男男女女,決定抵近城市的咽喉,位於杉湖中的日月雙塔,桂林的新城徽。日塔的塔什、瓦面、翹角、門拱、雀替、門窗、柱樑、天面、地面等等均由鋼材鑄鍛而成,號稱「世界第一銅塔」,共9層41米。其以精美的銅壁畫裝飾,整座塔金碧輝煌,好不氣派。而月塔則是琉璃塔,共7層35米,每層的雕花彩繪門窗寓意著不同的主題,富含中國傳統韻味,銀色素裹,引人入勝。

此刻,我置身於這兩座以「儒釋道」為核心內涵的巨塔面前,顯得從容有餘,心中悠然自得。我並不打算買票進入其中,這樣的景緻,本來就有一種遠觀不可褻玩焉的神聖色彩,這樣遠遠地才好。

我迎著春日裡獨特的醇厚氣息,在一絲絲薄涼之風中,順著人群走下去。不管以哪一個視角欣賞雙塔,都是那麼明麗照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於它們,形成城市的交相輝映。這樣漫無目的的且行且走,倒讓我想起婉余之前的一次笑談。

婉余說她是2002年來的桂林,那時也是春日,一個人興緻盎然地在湖邊溜達,一直到晚間十一點的時候才盡興而歸。那時計程車並不多,腳疼手軟的她於是招了一輛三輪車(據說當時這裡盛行三輪車),三輪車帶著她飛馳在深夜裡,城中到處可見熱鬧非凡的夜市攤。當他們行至一條繁華路段時,三輪車突然掉頭急轉,沒坐穩的婉余驚得還沒叫出聲來,車子已經以更快的速度飛了出去。四面八方的風呼嘯而來,逃竄似的狂野奔著。當婉余不經意間往後瞧的時候,才發現一輛印製有城管標記的麵包車緊緊地尾隨著三輪車,她恍然大悟,原來三輪車是非法營運。這樣一逃一追,好不刺|激,婉余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迎著春日薄刀似的涼風,和司機一起瘋起來。最終,三輪車駛進了一條深巷子才擺脫城管的追捕,司機停下來,婉余大笑起來。

我沒有遇上這樣的奇遇。不過,我未必想遇上,這是真實的想法。

迴轉時,我卻遇上了他們——那一群在旅館同住的四川旅客,他們就在我前面溜達著。我也看到了那天晚上給我讓道的女子,她在人群中手舞足蹈,有些天真地甩著頭髮。我不由眉頭一開,決定跟在他們後面。在異鄉的夜晚里,有一種很熟悉的親近感漸漸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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