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人約黃昏後 3

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就會以為這就是世界。

——《天堂電影院》

活在城市的藩籬中,城外的人拚命地擁擠進來,城裡的人要命地丟盔棄甲。但實際上城裡的人是不能動彈半分的,而流動大軍卻一寸寸地佔領著一個又一個城市的大街小巷,他們努力融進繁華,融進潮流,融進都市的血液里,證明著他們與時俱進的革命態度。

這時代,不與時俱進的,我算其中一份子了。

我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很少有羈絆的時候,一直以來,享受著一個人的獨立空間。

而這個空間,只在我的筆下適度地開放。能讀懂我的人,我想他們都很寂寞,比我的孤獨還寂寞的一群隱形人。不過,她似乎除外。孤單和孤獨與她沒有半分瓜葛。我想,如果她置身於灕江的對岸,是不是宛若一朵燈火,除了暖,還有誘人的色澤從未央中泛起。

她如水般,我這樣想她。

這世界,沒有人能抵得過思念的泛濫。我願意它泛濫,證明我曾經真實地愛過。我說過我的故事裡都是遊戲的曲折,一層層通關,一層層的又峰巒疊起,這就是我的生活和現狀,每一個路口都有意想不到的悲傷、驚喜和意外交錯。

我希望有許多出人意料的奇蹟。比如,我希望此刻從天微亮里,從遠山含露的青黛中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馬尾辮在風中特別的翹起。

城市的藩籬,倒不是處處都如圈囿,至少桂林不是。

桂林的清晨,是從幾聲單車鈴聲中蘇醒的,遠遠地漸近而來,輕脆脆地打破微薄的晨曦。我在二樓上往下眺望,城市的脈搏極速膨脹起來,一陣清涼襲來,拂在我的肌膚上,滑涼滑涼地入骨,我披上一件外套,輕輕掩上門,下了樓。

樓下的前台,已經有了一個嬌小的身影正俯下身尋找著什麼。她扎著疏鬆的馬尾辮,面龐清秀白皙。

她抬眼看見我,露出一排皎潔的牙齒,靦腆地笑了笑,說:「這麼早就出去嗎?」

我「嗯」了一聲,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但心裡其實是溫暖的。

出門的斜對面,是一排小門面,門面上是老式的房子。有一間門開著,門前背坐著一兩個人,屋子裡有熱氣冒出來,這估計是一個早餐館。我沒打算現在去就餐,於是順著不太寬的剛好可以通車的路面往外走去,零星的人擦肩而過,單車的嘀鈴鈴聲依舊極遠極近的。

巷子並不是很長,兩三分鐘就出了巷口,眼前豁然開闊起來。一陣霧氣從前方撲面而來,我順勢吸了吸鼻子,有一種通暢的感覺。這樣的早晨,都是濛濛而清新的,有一種別於其他城市的空,但又有些微潮濕的乾淨。

我往左拐。我一直喜歡往左的方向,選擇出行,便經常會有這樣潛意識的舉動。

看來,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在前行的路途中聞到了清風的味道,涼涼地滲入心脾。一般的城市,早晨的街道雖然乾淨,空氣流轉,但並不潔凈,吸入肺里不惹人喜,不像桂林的晨風,人們會不自覺地迎向它,吸納它,願意和它融為一體。

時有幾個矍鑠的老人從身邊漫步而過,也有略顯沉穩的中年男人勻速地小跑著,非常規律地擺動手臂。我沒有見到年輕的孩子們跑跳過來,倒是有背著大包的小夥子走過,他的臉上不見風霜,不知道是如我這般的行者,還是學生。其實,在這個五花八門、稀奇古怪的時代里,我不願意去定論一件事或一個人,因為什麼皆是有可能的。

就像我經歷的一切,有時我自己都覺得是在夢中,但又不得不坦然接受荒謬的結果。

婉余曾說我這孤星命是上輩子壞事做多了,是我修來的因果,不管如何都得接受。我說我還沒接受嗎?要怎樣做才算是接受?她笑而不答。

繼續向前走著,路轉角的地方,就是我住的小賓館的斜拐處,這裡是可以望見水湄的,此時霧氣還依稀在水面繚繞,透過輕薄的空氣,撲面而來。我知道,它就是多情的灕江了!

曾經的我,是母親的兒子,是老師的學生,是女人的丈夫,是城市的過客,是有人愛過的離人。但在灕江面前,我什麼都是,也什麼都不是。

一切都是這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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