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維多利亞把金色頭髮仔細地梳理好,鼻子上搽了敷面香粉,嘴唇塗上口紅,然後來到旅館的陽台上坐下,又一次扮演起現代朱麗葉這個角色,等待著羅米歐的來臨。

羅米歐不失時機地來到了。他站在草坪上,不停地東張西望。

「愛德華,」維多利亞說道。

愛德華抬起頭來。

「啊,你可回來了,維多利亞!」

「上來。」

「好的。」

一會兒功夫,他便來到了陽台上。這時,陽台上只有他們兩人。

「這兒安靜得多,」維多利亞說,「一會兒咱們就下去,讓馬柯斯給弄點喝的。」

愛德華十分困惑地看著她。

「喂,維多利亞,你的頭髮是怎麼搞的?」

維多利亞十分氣惱地長嘆了一聲。

「若是有人對我提起頭髮的事來,我真想朝他腦袋上敲幾棒子。」

「我倒是喜歡原來的顏色,」愛德華說。

「你跟凱瑟琳說去!」

「凱瑟琳?她眼你的發頭有什麼關係?」

「全是她一手搞的,」維多利亞說,「你讓我去跟她交朋友,我照你的話做了。我看你是不知道你這個主意讓我倒了多大的霉。」

「這些日子你上哪兒去了,維多利亞?我可真夠著急的。」

「噢,你著急了,是嗎?你想我會到哪兒去了呢?」

「凱瑟琳給我捎了話來,說是你要她告訴我,你得馬上到摩蘇爾去,事情十分重要,而且是好消息,並且說,你在適當的時機就會跟我聯繫。」

「那麼你就都信了?」維多利亞用一種幾乎是可憐他的口氣問道。

「我以為你搞到什麼線索了呢。很自然,你不會對凱瑟琳說多少——」

「你沒有意識到,凱瑟琳在對你說謊,而我被人家打昏過去了?」

「你說什麼?」愛德華目不轉晴地看著她說。

「我被人麻醉過去了,用的是三氯甲烷——差一點餓死……」

愛德華的目光急劇地往周圍掃了一下。

「上帝啊!我做夢也沒想到——喂,我不願意在這兒談,到處都是窗戶。到你房間去談吧,好不好?」

「好吧。我的行李帶來了吧?」

「帶來了,我都交給搬運工人了。」

「因為,一個人若是兩個星期沒換一次衣服——」

「維多利亞,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知道——我把車開來了。咱們到德文郡 去吧。你從來沒去過吧,是不是?」

「德文郡?」維多利亞驚奇地看著他說。

「噢,這個地方就在巴格達城外,離這兒不遠。這個季節去看看是相當漂亮的。走吧。你好象有多少年不在我身邊了。」

「從去巴比倫那次以後,再也沒有在一塊兒。可是,賴斯波恩博士,還有橄攬協會會怎麼說呢?」

「該死的賴斯波恩博士。那個老混蛋,我對他早就膩味了。」

他們跑下台階,來到愛德華停放汽車的地方。愛德華駕車向南駛去,穿過巴格達市區,駛上一條寬闊的大街,然後又離開大街,駛上岔路,顛顛簸簸,東拐西拐地駛過一片一片的椰林,越過灌溉渠道上一座一座的小橋。最後,車子出乎意料地駛到一片小灌木林里,周圍都是灌溉渠道,中間也縱橫交錯著灌溉渠道。林中多為扁桃樹和杏樹,正是鮮花吐艷時節,景色十分宜人。前面不遠便是底格里斯河。

他們下了汽車,穿過花朵盛開的樹林。

「這個地方真美,」維多利亞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好象是回到英國過春天了。」

這裡的空氣相當溫暖柔和。過了一會兒,他們便坐在一棵倒在地上的大樹榦上,頭上懸垂著粉紅色的花朵。

「現在,親愛的,」愛德華說,「給我講講,你到底出了什麼事了。這些日子我可真夠難受的。」

「真的嗎?」她輕柔地笑道。

然後,她就開始講了起來,從那個女理髮師講起,講到三氯甲烷的氣味,她如何掙扎,醒過來以後如何被人注射麻醉藥而暈眩過去;講到如何逃了出來,幸運地遇到理查德·貝克爾;如何在去考察隊駐地途中自稱維多利亞·波恩斯福特·瓊斯;以及如何幾乎奇蹟般地扮演了來自倫敦的考古人員這個角色。

聽到這裡,愛德華縱聲大笑起來。

「你真了不起,繼多利亞!你能想到那樣的事情——還能編造那樣的事情,你可真了不起啊!」

「我知道,」維多利亞說,「你是說我編的那些叔叔們,有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在他之前,還有──主教。」

這時她突然記起來,在巴士拉見面的那天,當柯雷頓太太邀請他們進去喝點飲料而打斷他們的談話時,她本來打算要問愛德華的那個問題。

「我以前就想問你,」她說。「你怎麼知道我編造的那個主教的事兒的?」

她感到愛德華握著自己的手的那隻手突然變得僵直起來。他很快便回答她,回答得實在太快了。

「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維多利亞目不轉晴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事後她想道,「一句孩子氣的失言,竟然會得到如此有決定意義的效果,真是令人奇怪。」

因為這完全出乎愛德華的意料之外,他沒有準備好託辭——他的面孔突然顯得毫無防備,假面具完全揭穿了。

在她注視著愛德華的時候,她所經歷過的、思考過的一切,恰如萬花筒一樣,都在腦海中變化著並且逐漸成形,因而她發現了事情的真相。可能這並不是真的在一瞬間發現的。可能在她的下意識當中,愛德華怎麼會知道她編造的那個主教這個問題,一直在使她反覆思慮,使她放心不下,而她是逐漸地得到這個唯一的、不可迴避的答案的……蘭格主教的事,自己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唯一能夠告訴他的人,只能是漢米爾頓·柯里普先生,或是柯里普太太。自從自己到達巴格達以來,他們沒有可能見過愛德華,因為那時,愛德華正在巴士拉,所以,他肯定是在離開英國之前就從他們那裡知道了這件事。那麼,自己要陪柯里普太太來巴格達之事,他肯定早就知道——而且,這一奇妙的巧合則根本不是什麼巧合,完全是預謀策劃好的安排。

維多利亞注視著愛德華那副泄露了真情的面孔時,突然意識到,卡米凱爾所說的魔鬼是什麼意思。她意識到,那天卡米凱爾朝著通向領事館的花園的方向看去時,究竟看到了什麼。他看到了自己正在看著的這副年青、漂亮的面孔——這的確是副漂亮的面孔。

魔鬼,黎明女神之子,你是怎樣墮落的?

不是賴斯波恩博士一一而是愛德華!是愛德華扮演著一個不重要的秘書角色,但是實際上,卻進行控制,策劃,下達指示,利用賴斯波恩做為傀儡——而賴斯波恩卻警告自己,趁還能脫身的時候趕緊離開那裡……

她注視著愛德華那副邪惡的漂亮面孔,她對他的那種幼稚輕率的愛情煙消雲散了。她還意識到,自己對愛德華的感情從來就不是愛情,而是幾年前她對·哈姆弗萊·包格特,或是後來對愛登堡公爵所懷有的那種感情。那是一種崇拜。而愛德華也從來沒有愛過自己。他有意識地施展了自己的魅力。他那天十分隨便地跟自己結識,輕鬆自如又十分自然地運用他的魅力,因而自己毫不抵抗地落入了陷阱。自己實在是太傻了。

僅僅在幾秒鐘之內,有這麼多想法在一個人的頭腦中閃過,這的確是很不尋常的事情。不過,這時她根本無需去思索,這些想法都是自動在她頭腦中閃現出來的,來得又快,又說明問題。可能是因為她已經下意識地認識到這些事情的緣故吧……

與此同時,出於某種要保護自己的本能——這種本能如同她對一些事物的反應一樣,來得非常之快——她的臉上卻呈現出一副傻裡傻氣、不動腦筋、又莫名其妙的神氣。因為她本能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只有一件事情能夠拯救自己,只有一張牌可以打,於是她趕忙把牌打了出去。

「原來這些事兒你早就知道了!」她說,「你知道我要來巴格達。一定是你做的安排。噢,愛德華,你太好了!」

她的面孔,她那柔順敏感的面孔顯得非常激動——帶著一種極度崇拜的神情。這時,她看到了愛德華的反應——他露出了輕蔑的微笑,神情也放鬆了下來。她幾乎可以感覺到愛德華在自言自語,「這個小傻瓜!我說什麼她都相信!對待她,我愛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

「可是,你到底是怎麼安排的?」她說,「你一定很有權有勢。你一定跟你現在假裝的身份大不一樣。你是——就象你那天說的一樣——你是巴比倫的國王。」

她看到愛德華的臉上浮起非常得意的神色。她看到了過去,一直隱藏在一個謙遜可愛的青年人的外表背後的東西,這就是權力,力量,美色,還有殘酷,這一切全部暴露無遺了。

「而我只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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