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維多利亞把電燈關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諦聽著。她聽到有個醉漢大聲地吵吵嚷嚷,接著,有個人說道,「我覺得該來找你,老夥計,剛才在外面跟一個傢伙吵了一架。」然後是鈴聲,還有很多人說話的聲音,接下去,人聲鼎沸,鬧騰了一陣。然後,除了遠處一個人家的留聲機里放著阿拉伯音樂以外,周圍相對地安靜了下來。等到她覺得過了似乎好幾個小時的時候,聽到房門輕輕地開了,於是,她在床上坐了起來,打開了床頭燈。

「很好,」達金表示贊同地說。

他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邊,靠在椅背上坐著,仔細地打量著維多利亞,象是內科醫生正在給病人做出診斷一般。

「你準備從頭到尾給我講講了吧?」維多利亞要求對方說。

「我看,」達金說,「你先把自己的情況給我說說吧。你在這兒做什麼?為什麼到巴格達來?」

究竟是由於當晚發生的事情的影響,還是由於達金本人身上的某種因素的作用(後來,維多利亞經過考慮、認為是後者的作用),這一次,維多利亞沒有就自己在巴格達之事,大事編造富有靈感、似是而非的故事。她簡單明了、直截了當地把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達金。她講了怎樣遇到愛德華,怎樣決心到巴格達來,怎樣奇蹟般地遇到漢密爾頓·柯里普太太,最後,又講了自己經濟上的拮据處境。

「原來如此,」達金聽她講完以後說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話。

「或許我本人是想讓你擺脫這件事情,這一點我還不十分清楚。可是,重要的問題是,你不可能擺脫這件事情了。不論我是否願意,你已經陷進去了。既然你已經陷進去了,最好還是在我那兒工作吧。」

「你能給我工作做嗎?」維多利亞在床上把身子坐得筆直,由於滿懷期望,雙頰興奮得泛出了紅暈。

「有可能吧。不過,不是你所考慮的工作。我要給你的工作是種十分嚴肅的工作,維多利亞,而且十分危險。」

「噢,這倒沒有關係,」維多利亞興緻勃勃地說。她帶著疑惑不解的口氣問道,「不會是什麼不正當的事情吧?因為,儘管我知道自己編了不少謊話,我可不願意做什麼不正當的事情。」

達金微微一笑。

「十分奇怪的是,你具有能很快編出一段令人信服的謊話這種能力,這倒是你能勝任這個工作的一個條件。我當然不是要你去做不正當的事情。恰恰相反,你是要從事一個維護法律和秩序的事業。我準備把情況給你介紹一下——只是一般地講講——這樣,你就會完全明白你將做什麼工作,也會確切地知道工作中有什麼危險。看來,你是個有頭腦的姑娘。我估計你對國際政治大概沒有怎麼考慮過吧,因為,國際政治就象哈姆萊特所明智地指出的那樣,『本來沒有善惡,都是各人的思想把它們分別出來的。』」

「我知道大家都在說,遲早會再爆發一場戰爭,」維多利亞說。

「對,」達金先生說,「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說呢,維多利亞?」

她緊鎖起雙眉。「噢,因為俄國——共產黨人——美國——」她停住不說了。

「你知道,」達金說,「這不是你的看法,也不是你的話,是你從報紙上,從閑談當中,從廣播里,看來的,聽來的。世界上有兩種完全背道而馳的觀點支配著不同的地方,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在人們思想當中有個不怎麼確切的概念,即這兩種觀點分別由『俄國共產黨人』與『美國』代表。維多利亞,將來的唯一希望在於維護和平,在於生產,在於建設性的活動,而不是破壞性的活動。所以,一切取決於持這兩種背道而馳的觀點的人們,不是雙方同意保留不同觀點,而各自滿足於在有關範圍內的活動,就是尋求一個能達成一致的共同基礎,起碼是能夠彼此容忍。但是,現在正在發生恰恰相反的事情。在這一段時間當中,有人正在進行擴大分歧的破壞活動,企圖使這兩個彼此猜疑的集團的關係越來越冷。其些事情使一兩個人相信,這種破壞活動來自第三種勢力,或者說來自第三個集團。這個集團在秘密地進行活動,而且總的來說,在世界上還絲毫沒有受到懷疑。每當有機會可以達成協議,或是有跡象可以消除懷疑的時候,就會發生一個事件,或是使甲方退縮,對乙方產生懷疑,或是使乙方對甲方產生確實的歇斯底里的恐懼。這些事件不是偶然發生的什麼事故,維多利亞,這些事件是為了達到預期目的而蓄意製造的。」

「但是,你為什麼這樣想呢?是誰在幹這種事情呢?」

「我們之所以這樣想,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錢。這些錢不是從正常途徑來的。維多利亞,探討世界上正在發生的事情時,錢一向是個重要線索。醫生摸一個人的脈搏,是為了了解病人身體狀況。錢的作用就象脈搏一樣,它是維持一切活動或事業的生命線。沒有錢,事業就不可能取得進展。現在發現,事態的發展牽涉到大筆大筆的錢。雖然進行這些活動,都經過巧妙、狡猾的偽裝,但是還是發現,這些錢的來源和去向肯定有問題。在歐洲一些經濟上開始出現恢複跡象的國家裡,發生了很多起私自策劃的罷工,政府受到種種威脅。這些都是共產黨人,還有激進的工人,為了他們的事業而策動和造成的——但是,進行這些活動的資金卻不是從共產黨國家來的。而且經過追查,發現這些資金是從非常奇怪而不大可能的地方來的。同樣,在美國以及其他一些國家裡,正在產生一種越來越懼怕共產主義的思潮,幾乎是一種歇斯底里式的恐懼思潮,而且,資金也不是從正常的地方來的——這些錢不是資本主義國家的錢,儘管要自然而然地經過資本家的手。第三點,大筆大筆的餞似乎完全停止流通了。簡直象是──簡單點說吧。你每個星期拿到了薪水,就去買東西——手鐲,桌子,椅子,等等,後來,這些東西不見了,或者說是買不到了,看不著了。現在,世界各地,有人大量購買鑽石和寶石。這些鑽石和寶石,經過十次、二十次倒手,最後就無影無蹤了,而且無從追查。」

「當然,我說的這些只是一個粗略的輪廓。主要之點是,在某個地方有個第三種勢力,這些人的目的我們還不清楚。他們正在挑起衝突,製造誤會,正在為了達到他們自己的目的,利用巧妙的偽裝,進行金錢和珠寶交易。我們有根據相信,這個勢力在每個國家都有代理人,有些人多年以前就在那裡紮下了根。其中,一些人地位很高,很受尊重,還有些人扮演著低微的角色,但是都在為著一個目前人們尚不知道的目的而工作。從實質上來看,他們從事的活動恰恰象是上次大戰開始的時候第五縱隊的活動,不過,不同的是,這一次是世界範圍的。」

「可是,這些人是些什麼人呢?」維多利亞問道。

「我們認為,這些人不是同一個國家的。我擔心,他們的目的是要改變這個世界。企圖通過武力把所謂太平盛世強加到人類的頭上,這是當前存在的一種最危險的幻想。那些只想中飽私囊的人們不會造成多大危害——由於他們貪婪,他們就達不到目的。但是,相信人類當中有一部分優等人——相信要由這些優等人來統治這個墮落的世界——維多利亞,這才是最邪惡的信仰。因為,如果一個人說,『我跟別人不一樣』——他就失去了我們一直努力要獲得的兩種最有價值的品質:謙卑和兄弟關係。」

他咳嗽了幾聲:「噢,我別給你講經佈道了,還是跟你說說,我們現在在幹什麼吧。他們有各種各樣的活動中心。阿根廷有一個,加拿大有一個——美國肯定有,至少一個,而且,儘管我們不知道,我可以想像得到,俄國也有一個。這樣,我們就遇到一個十分有意思的現象。」

「在過去兩年當中,二十八個不同國籍的很有前途的青年科學家,神不知鬼不覺地失蹤了。還有不少建築工程師,領航員,電氣技師,以及其他很多技術行業的人們,都接連失蹤了。這些失蹤的人們有些共同的特點:年輕,有抱負,沒有直系親屬。除了我們了解到的以外,肯定還有很多很多的人失蹤了。因而,我們開始猜到一點兒,他們究竟要達到什麼目的。」

維多利亞一邊聽著,一邊緊鎖起雙眉。

「你可能會說,當前,若想在一個國家內做什麼事情,而又不為其他國家所知,這是不可能做到的。當然,我不是指秘密活動而言,秘密活動到處都有。我說的是搞大規模的現代化的生產活動。而且,世界上仍然有人們不知道的地方。那些地方遠離交通要道,被山脈和沙漠隔開,那裡的人們仍然有權禁止陌生人入境,那裡,除了個別的孤身旅行者以外,什麼人也沒有去過。事情可以在那裡進行,可是消息卻永遠不會透露出來,透露出來的只不過是含糊不清、令人發笑的謠傳。」

「我不想說出這個地方的名字來。從世界各地派遣過人員,採取了許多措施去尋找這個地方,但是總是找不到它真正的位置,至於採取的種種措施,我就不具體說了。」

「但是,有個人對沿著某條路線去進行偵察產生了興趣。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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