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有想過,愛情會發生在她的身上。無論是名字、血型,還是星座、愛好,測試的結果統統顯示,她是愛情絕緣體。是呢,一個情商竟然用負數來標註的人,似乎很難染指愛情。
一如她對朋友所言:一個對愛情沒想法,沒期待的女人,碰到愛情的幾率也是微乎其微的吧。
不過,微乎其微,不代表沒有。
小米說:嘴不要太硬嘍,到時候碰到愛情了,看你不往前撲才怪。
深夜十二點,錦房間的燈還亮著。翻來覆去睡不著,錦滿腦子都是小米的話。
她把自己近十年的經歷捋了一遍,一絲愛情的痕迹都沒有發現。她見過許多男人,靠近過,也親密過,可是,卻沒有愛情。
她穿了一件紅色的外套,一個人坐在臨窗的位置,面前,一杯咖啡。
窗外有往來的人群,車馬如龍,當然,還有溫暖的陽光。她的手指從灰色的毛衣里伸出來,修長、白凈,很好看。然後,她把手掌貼在玻璃窗上,像個極度怕冷的人,貪戀陽光的暖。
收到他的簡訊:明天到北京,可以見你嗎?
她笑了笑,打出兩個字:好的。
這樣的午後,這樣的陽光,一杯咖啡在面前,有輕暖的背景音樂,人應該很容易得到滿足和快樂的情緒。可是她沒有。
看著回覆成功的信息,她覺得自己有些可憐。一顆心,頓時有了一種莫名的傷感,那種傷感就那麼快速地招惹了她的眼淚。
聽說,人不能太堅強,太堅強的人容易傷。就像堅果,很堅硬的殼,一旦有丁點兒的裂痕,整個都將碎掉。柔軟的東西就不會了,就像皮膚,軟軟的,擦一下就會破,可破了的地方會結疤,疤好了,還會長出新肉。人說,最柔軟的最堅強。大抵便是此意吧。
怕被人發現,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把攏在耳後的頭髮散在額前,眼淚被遮住了,神情中無力把持的狼狽也遮住了。
她當然明白,她只是不想承認,或者是不敢承認:此時的她在想念一個人,想念那雙乾燥溫暖的手,想念堅實的臂膀,想念那若有似無的笑容,還有在她耳邊低聲說話的聲音。
這樣一個午後,她開始想念他,且有很多的理由。
不敢承認,她總是這樣。
然後陷入掙扎,掙扎著否認,掙扎著裝作無所謂。
可如今,明明他說他要來了,她的那種想念瞬間冷掉了,心裡沒有歡喜,所有的想念驟然間變得空洞。
她喝了一大口的咖啡,忘了加糖,忘了加奶,很苦。她皺著眉,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把喉間的那口苦澀咽下去。玻璃窗上,她一張苦的化不開的愁容格外清晰。
起初,她以為自己愛了。做一個小鳥依人的玲瓏女子,行走在他的右邊,被他呵護。
那是去年,五月的江南,鎖了煙雨,像是從一開始,就註定太多扯不清的感情。
她的出行決定得匆忙,到達的時候,雨下得正纏綿,車子停在巷子口,付了錢,道謝。
一個雙肩背,一個斜挎布包,她來得很輕巧。岸邊有停靠的遊船,巷子里也十分的熱鬧,花花綠綠的油紙傘,拼成了一幅色彩斑斕的油彩,被煙雨暈出了一份靜美和靈秀。
她穿一身白色布裙,很長,下擺被踢踏的步子濺出了水墨,濃淡竟也相宜。她看了看,愣了片刻,索性將銀色的鞋子脫掉,一雙白皙小巧的腳踏在青石板上,有一種輕悠悠的涼,她忽的笑開了,酒窩裡裝滿了甜美。
無拘無束,隨意遊走,在這個陌生的城,她覺得格外自在。
腳步停下來的時候,是因為一支熟悉的旋律——《飛鳥與魚》。人的情緒中,對往事總有些許不察覺的念念不忘,一些瞬間的觸動,總會動容。
歲月拾荒——一個別緻,意味深遠的名字,她往回退了兩步,一雙眼睛不由自主地向里端望。很懷舊的裝飾,燈光柔和溫暖,牆上有一些生澀的塗鴉,極盡天真爛漫。牆壁上錯落有致地掛著許多少數民族的工藝品,古老的銀飾居多,還有蠟染,陶器,件件都讓她著迷。
進來坐吧。
很磁性的聲音,略微沙啞,她尋著聲音向裡面望。一隻腳剛踏進去,她低頭看了看,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乾淨的木地板上,有些尷尬,她帶著一臉的抱歉看向他。
沒關係,來,進來。他站起身向她走來,接過她的背包。
你這裡是旅館?
是書舍,偶爾也會接待一些朋友。
那我可以住下?
當然。
第二天,天晴了,坐在窗前喝咖啡,街上都是遊客,形形色|色的,各自有各自的歡喜。
不出去么?
他在她對面坐下來,手裡是一杯綠茶。
她搖搖頭,攪動了一下咖啡,喝了一小口。
不加糖?
嗯,不喜歡。
你很奇怪,女孩子一般都喜歡甜的吧。
是吧。她跟了一句,她自己也說不清這兩個字的意思,然後她看著他,很認真地說:謝謝你。
不客氣,我這裡的生意不好,我還要謝謝你的光顧呢。說完,他開始笑,笑得很大方。
午間,一個人出去溜達,方發現這是一座清麗的城。
全城以河成街,橋街相連,依河築屋,深宅大院,重脊高檐,河埠廊坊,過街騎樓,穿竹石欄,臨河水閣,古色古香,水鎮一體,呈現一派古樸、明潔的幽靜,是江南典型的「小橋、流水、人家」。石板小路,古舊木屋,還有清清湖水的氣息。
她逛了太久,也走得累了,便在阿婆的招呼下,坐下來歇歇腳。看著眼前的各色小吃,才頓然覺得餓,一一嘗過之後,她對姑嫂餅和臭豆腐有極大的興趣。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吃,三白酒貪飲了一些,酒味香甜醇厚,卻不想後勁一起來,腳步倒有些恍惚了。暮色四合時分,疲憊的她坐在橋邊,一步都不想動。
累了吧,你還真有興緻,走了一座城。
你,你怎麼在這裡?
做你的護花使者呀,呵呵呵,開玩笑,怕你一個人走丟了。
哈哈,我倒是想把自己丟了,可總不遂願。
要不要去喝杯酒?
不要,明天吧,今天是真的累著了。
嗯,那我們回去吧。
你背我吧,走不動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輕巧地說出那些話,彷彿對他,已經很熟悉。
第三天,他們一起坐在窗前喝茶,是功夫茶,他很是愛這時分的感覺,一壺茶,一支老歌。
還沒問你,你怎麼會走進來?
因為你的歌,還有,喏——
她說著,回頭指了指招牌——歲月拾荒。
看來很得你意。
當然,不然怎麼會和你坐在這裡,喝茶,聊天,還有,晚上你約的酒。
你是個很有趣的人。
還好,你很喜歡王菲的歌?她錯開話題,她不喜歡被人打探。背景音樂循環的《流年》瀰漫著一種看不見的傷感,在空氣中縈繞不散。她的眼睛紅了,眼淚從眼眶滑到臉頰,最後掛在下巴停了那麼一下,落進她白色的棉布裙上。她低頭看著那一滴暈開的濕痕,心想,原來一滴淚落下來,需要那麼久的時間。
很巧。很多人生中的巧合,有時候都是一種冥冥之中的必然經過,你以為是巧遇,其實是早就放好的路標。所以,她的眼淚也落進了他的心裡。
我喜歡有故事的歌。我聽人說,一首歌如果能聽出一個故事來,那它一定是一首好歌了。
你很有故事。她的語氣篤定。
其實每個人都有故事,我有,很多,那些故事不太盡人意。可能很多人都會有這樣一段經歷,有很多對世界對生活的不滿和埋怨,張狂不知天高,覺得自己能擁有很多,改變很多。我用了很多年,終於把白日夢叫醒。其實,生活就是這樣的簡單,一天一天安穩踏實地過好自己的日子。
他說話的時候,看著窗外,目光里有歷經滄桑的淡定,很暖,且從容。
眼淚落下來的時候,她沒有發覺,直到他伸出手,給她擦乾。她知道,那些潮濕,他看在了眼裡。
後來,他們的關係有些曖昧了。
她記得他們曾經很要好過。陽光很溫暖,棕櫚樹的葉子青翠,在陽光下折射著耀眼的光,她和他並肩走在乾淨的街道上,聊著彼此感興趣的話題。她記得有拂面的風,很輕。樹枝溫柔地拍動著葉子,沙沙作響,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有斑駁而明亮的光影。
她記得他輕輕握住她清涼的手,她的身子不自然地僵了那麼一下,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愛了。從唇齒間溜走羞澀且歡喜的笑聲,像被楊柳風輕啄了一下耳際的敏感,笑意搖曳。
她記得她很想把身邊的這個男人看仔細些,再仔細些。可最終卻只是低下頭來,放低一些,再低一些。那一刻,她頓時明白了張愛玲筆下,那一個個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