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千山,只為抵達你 十二

五月的雨水多。天氣也總是難以捉摸。

因為偏愛這時節的風,所以,顏的窗子一直都是敞開的。白日涼爽,夜晚清冷,幾日下來,固執竟惹出了病。

慕桑去南方勘察項目,已經有些日子沒來了。電話不斷,但每次,顏也只是匆匆說上幾句,便掛斷。似乎,她還不怎麼習慣用一個聽筒來說一些她不擅長的話。多數時間,她都是沉默的,或者簡單的嗯哪。比如他問:

最近怎樣?有沒有好好吃飯?

她答:嗯。

天氣變化快,你要注意身體?

她照舊:嗯。

再有兩天我就回去了。院子里的花兒都開了吧?

她繼續:嗯。

察覺到自己言語的蒼白,她便草草地說上一句:你忙,我掛了。

其實,他不忙。只要能聽上她說幾句話,再忙的事情也會變得無關緊要起來。

梅落依舊時常打來電話問起他和顏的事情。他不知道,相同的話她會不會問顏。而顏,又會如何作答。很多時候,他就是這樣好奇。他原不是如此心重的人。可自從遇見了那個眉眼寡淡又讓人忍不住打探一番的女子後,一切都變得與往時不同了。

三亞的陽光充足到不行。每每心情被天氣連累到煩躁的時候,他總是格外的懷念顏的小院。老梧桐下的陰涼里,好像滲透著山間清涼的泉水,沁人心脾的清爽。坐在那架鞦韆上,搖搖晃晃地引來一陣風清涼。多好,偶爾還能美美地品一盞顏親手煮的茶。在青花杯里,落下幾瓣菊花,清香得很。

想到這裡,慕桑忍不住又撥去一通電話,卻是一陣陣的忙音。無人接聽。重撥,照舊。他笑,莫不是又在鞦韆上搖著或者陷入了睡。很多時候,她是個貪睡的孩子。

真是睡著了么?還是搖在古藤里?

都不是。她在階前坐著。眼睛盯著亮了暗,暗了亮的屏幕,眼睛是酸酸的。這是感冒第二天,眼睛浮腫,鼻子紅著,原本就蒼色的嘴唇乾裂開幾道紋路。她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這樣容易委屈。

這種時候,她是渴望溫暖的。或者,一句關懷的言語。梅落來電話的時候。她還可以假裝好好的樣子。說著,笑著,言語清淺,如同往日。可如今,嘶啞的語言已經無法掩護她的安好。她不想成為慕桑眼裡脆軟的人。所以,任電話響了又響。她把下顎抵在隆起的雙膝上,獃獃地望著滿院的綠色和花。心裡,百感交集。

三日沒有接電話,只是在信息中說一些間斷的言語。

慕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至於哪裡出了問題,他倒也說不清楚,只是感覺想要迫切地回去看看。是的,看看就好。

下了飛機。直奔小院。甚至,他沒有告訴顏今日要回來。

推開門,抬起頭,四目相對,他看她蜷縮在鞦韆里,紅腫的眼睛,憔悴的樣子像個委屈的孩子。白色的長裙把她單薄的身體罩在透明的風裡。他看著她,第一次覺得這麼難過,這麼疼,被她拒絕過那麼次,他都沒有這樣傷過。

看見他站在那裡,她瞬間妥協,想都沒想,直奔向他的懷裡,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特別渴望他的懷抱,然後讓他輕輕拍著。眼淚暈濕了他卡其色的格子衫,混雜著他一路趕來的汗水。她第一次聞到了溫暖這麼具體的味道,真實的,可及的。

傻丫頭,怎麼不說呢?

因為是傻丫頭啊。

怎麼不去看醫生呢?

躺躺就好了。

這麼固執,真拿你沒辦法。

呵呵呵,氣餒了么?

才不會。我很有韌勁的。屢屢受挫,但絕不放棄。

你是耍賴皮。

有么?我是鐵杵磨針。

好了,不和你貧了。

要不要喝點粥。

嗯。

等著,給你端來。

看著他轉身,她的心裡像是一湖被攪亂的水,一陣陣起著波瀾。

給,慢點喝。

她接過去,一勺一勺往嘴裡放,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怎樣?我加了點菜心,怕你嘴裡沒味道。

她沒有看他,只是點著頭。

似乎察覺到了房間的凌亂,慕桑開始動手打掃。蒲團還在屋檐下,泛著潮氣。怎麼能放心這樣一個人呢?

慕桑。顏喚他。

嗯。他聽了回過身,看了看顏。她正看著自己,嘴角掛著笑。

如果哪一天,我走累了,到你那裡歇腳好么?

他看著顏,千言萬語只剩下兩個字:好啊!說完,就傻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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