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千山,只為抵達你 二

夏天的白日總是很長,總擔心陽光會叫醒難得的睡夢,所以,顏換上了厚實的帘子,把陽光拒之門外。

醒來給桌上的海芋添水,她順手拉開了帷幔,又輕輕地推開了窗。她已經忘了有多少日子,沒有看看窗外的風景了。彷彿有很久很久了。

坐在窗前,筆尖在煙色的紙張上緩緩的移動著,有好聽的沙沙聲,在一片安靜中,悄悄地響著。突然她停下了筆。原來是聞到了窗下青苔的草腥味道,幽幽地飄進房間來,她放下手中的筆,探出頭,看到台階上的一層潮濕的青苔。

她才驚覺,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走出這間房子了。

顏居住的小院很偏僻,房間被若干棵粗壯的梧桐樹包圍著,陽光難得能夠不受約束地進來,因為情緒的關係,掛在窗上的帷幔又厚了幾許。所以,她很容易模糊了時間,不知道黑夜,亦不知道白天。

這也是她買下這座院子的原因,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很容易忘記時間,也很容易忘記悲歡。

她穿著薄棉的白色罩衫,頭髮已經垂到了腰際,一張缺乏紅潤的素顏愈加蒼白。她的房間里沒有鏡子,她從來都不喜歡看鏡子里出現的那個相同模樣的人。她覺得,要與自己保持著一種距離,不去探究,是很好的生活方式。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是這樣一種詭異的樣子,像是一個幽魂。

整個的房間里,只要能夠站住腳的地方,顏都鋪了一層織錦,她覺得自己一定是一個神經質的傢伙,明明生活不富裕,卻依舊這樣奢侈,可是,她喜歡。她喜歡赤著腳走在上面的感覺,有些突出來的圖案,可以感覺的到疏落交錯的針腳。

所以,她不喜歡穿著鞋子。

她推開門,走出來的時候,院子里還瀰漫著潮濕的味道,又是一夜雨來訪過。

馬上要入秋了,風裡帶著細微的涼意,輕悠悠地往衣服里鑽,腳掌落在台階的石頭上,寒意直通頭頂,她不禁抖動了一下。

院子里的鞦韆上,有薄薄一層落葉,看過去清冷冷的。她輕飄飄地走了過去,腳上沾滿了泥土的濕潤,她扶著鞦韆的繩索,一個人獨自搖著。

顏,真喜歡看你白裙飄飄的樣子。

顏,多希望可以一直這樣看你溫暖的笑。

看你,多像一個淘氣的孩子,總是這樣赤著腳跑來跑去。

……

如今再也沒有人說這些話了吧,再也不會有人這樣靠近自己。顏看向那扇緊關著的門,透過縫隙,依稀可看到外面的景色。

那個人,也不會再來敲這扇荒廢的門了吧。

返回房間,關上門。

她蹲在角落裡,看自己蒼白的指尖,因為缺乏溫暖,它們已經失去了光澤。如自己,日日寫下的文字,冷漠的、頹靡的、無關溫度,無關幸福,在煙色的紙張上碼成捆綁的繩索。

手機已經關機許久,按下開機鍵的時候,屏幕上藍色的熒光刺痛了眼睛。

嘟嘟——嘟嘟——嘟嘟,等不及的信息提示,攪得她耳膜一陣微疼。

都是熟悉的名字,它們重複的出現在收件箱里,固執地往外蹦。慕桑,慕桑,還是慕桑。

她無奈地搖搖頭,看了最近一條信息的內容:顏,來和順一星期了,這裡很安靜,每天早早起來,漫步、逗留、端望,彷彿每一處都有你的影子。我不知道,這些信息你會不會看到,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你走過的痕迹里,我在慢慢地懂你。

一滴淚。

落在藍色里,「啪」的一聲。

一朵花開了。

那麼愛呢,是否還繼續做一隻深深庭院的囚鳥。顏搖搖頭,人有時候最不能懂的就是自己,想要的,抑或不想要的,總是沒有那麼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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