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且以情深共白頭

眨眼又是一個三年。京城中鳴鼓奏樂開道,據說是在行宮養病六年有餘的皇后歸宮。

當今聖上對皇后虞氏情深義重,帝後恩愛無匹。就算數年不曾回宮,每隔一段時間,聖駕仍親臨行宮,聖眷不衰。

甚至有朝臣勸諫宮中再納新人,皇帝也以皇后病情未愈,皇長子尚未長成,實在無心納新人入宮為由拒絕了。

這次,要迎接皇后回朝,朝臣們想著,皇上總該納新人了吧, 卻依然被拒絕。他笑著說:眾卿如今是見不得他同皇后恩愛,想要拆散帝後?

而且,皇長子蕭明昀聰穎,甚得帝心,板上釘釘的太子人選。皇后的母族有一段時間曾衰微,不過近來虞家後起之秀頗多,隱隱又恢複了世家之首的地位。是以,皇后如今的尊崇地位更加不可撼動。

總之,關於這位虞氏皇后的故事,在民間眾說紛紜,已帶了傳奇色彩。有人說皇后虞氏乃是傾城傾國色,讓聖上一見傾心,是以留戀不忘。又有人說,皇后同聖上乃是患難夫妻,共歷一番風雨,才有了如今的情深意篤。

鑾駕從皇宮敞開的正門而入,一路逶迤,到鳳兮宮中才駐蹕。當下便有一人穿著錦繡鳳袍自鑾駕中而下,姿容稱不上絕代,至少沒有傳說中的那般容光攝人。然而那雙眼睛,卻蘊滿了寶色華光,似有微光浮動。

那鳳袍勾勒著繁複的鳳凰,似鳳唳梧桐之上,頃刻間就要張翅欲飛。這樣張揚艷麗的鳳袍,穿在她的主人身上,卻絲毫也不喧賓奪主,彷彿那鳳凰合該是棲落在她的身上。

鳳兮宮之主再度歸來,歲月的沉澱,讓她本身更具有一種絕代風華,讓人望塵莫及,難以比擬。

她剛剛下了鑾駕,便伸過來一雙手,同她十指緊握。那人也穿著鄭而重之的帝王袍服,綉著五色龍章的龍袍同錦繡鳳袍相得益彰,站在一起,如同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素來清冷的帝王在這一刻,眼角眉梢儘是溫柔之意,好像是九重天上的神祇,又重歸了人間,不再那麼不食煙火漠視蒼生。這讓旁邊本不敢直視天顏的小宮女,怔怔地望著失了儀態。所幸旁邊的人拉了一把,才回過神來,低著頭的時候,又紅了臉。

帝後眼神相對,心有靈犀一般地相視一笑,而後攜手,入了殿來。

後宮中,眾妃嬪早已等待多時,此刻見帝後入了殿,才魚貫而入,帶著忐忑的心情向前,向著皇后拜謁。

聆音重回鳳兮宮,看著跪伏在地的眾人,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是六年來,她第一次踏足鳳兮宮。

聆音看著那些妃嬪,思緒又飄飛回三年前。她以為自己是迴光返照才見到蕭洛雋。

那時候,她就沒有想過還能夠以皇后的身份重回宮中,同蕭洛雋一起攜手,彷彿六年的誤會、隔閡、分離都不存在似的。

濃妝之後的她,臉色依然有幾分蒼白。不過比起從前那副病容,如今這樣子已經算是好的了。她一腳踏入鬼門關的時候,正好蕭洛雋及時趕到,喂她服食了那顆本以為已經被蕭洛雋吞服的神葯「起死」,才堪堪吊住了她的一條性命,把她從鬼門關中扯了回來。再加上之後蕭洛雋延請天下神醫,讓她在行宮中調養多年,才恢複了生機。

原來當年,蕭洛雋生死不明的消息,只是他有意放出來的。實際上一開始,他只是處於昏迷之中,隨後就醒了。多年宮廷浸淫,少年時又當過傀儡的他,面對無數的刺殺和下毒,尋常的毒藥於他而言效果不大。淮姨所下的毒,藥性雖烈,毒性也強,但他還是能夠扛過來。

當年她讓沈綠衣送到宮中的葯,岳留思是獻給了蕭洛雋。但岳留思出現的時機不當,那葯也得來蹊蹺。蕭洛雋他們唯恐那葯更是劇毒之葯,如同當初太醫明明檢查過聆音給岳太后所制的解藥無毒,還是將岳太后毒死了。於是,蕭洛雋便將那葯藏了起來,然後又假裝服了,麻痹了岳留思。只是沒想到那葯,竟是聆音的救命之葯。

是以,那日刑場上沈綠衣告知真相後,蕭洛雋便匆匆離場,心急火燎地讓人帶上那顆藥丸,去尋聆音。那葯不破不立,讓她的身體接連兩天呈現出了假死的狀態。若非是蕭洛雋對她情深,那時不願意讓她入土為安,才讓她後來慢慢醒轉過來,活到如今。

她的身體當年虧空得厲害。醒來之後,起初五感仍然盡失,蕭洛雋寸步不離守著。到了後來,她的五感才慢慢開始恢複,身體好轉,人也有了意識。

她察覺到了蕭洛雋的陪伴,心裡的震撼與感動難以言表。縱是上輩有恩怨糾葛,在那一刻,她的意識回歸,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也煙消雲散……

從前的誤會解開,也正因為蕭洛雋的包容退讓,兩人的坦誠,再加上宮裡蕭明昀的殷殷期盼,才有了聆音重新回宮的盛況。

當年肅王墜馬而亡,葉睿則是當了人質,換了漠北的一堆糧草及貢品,才被放回。不過,漠北並非是葉睿的一言之堂,早就有無數的兄弟姐妹對他虎視眈眈。見他被大諾的皇帝所捕,更是落井下石。而蕭洛雋便利用了那些人對葉睿的怨憤,表面上是放葉睿回漠北,實際上卻派人在漠北同大諾朝交界的邊境刺殺葉睿。葉睿不敵,生死不明,退出了歷史的舞台。自此,漠北大亂。經過兩年的時間,漠北的王庭才確定新的君主。而此時的漠北,已經衰微,只能向大諾朝求和,希望迎娶大諾的公主,來維護兩國和平。

蕭洛雋本不想讓女人來維繫兩國之間的和平,那隻會顯得君王無能。但岳留思到皇宮面聖,希望能夠遠嫁漠北,並且希望蕭洛雋能夠饒恕她父親所做下的那些欺男霸女的惡事,赦免岳承霖的罪責,讓他去除奴籍,能夠堂堂正正地做人。

那時候的岳留思,明白自己終究敵不過虞聆音,就算等待,也等不來希望。故而,她希望能夠以一朝公主的煊赫和親漠北,不能為大諾的皇后,便當漠北的王后。因為大諾的國力強勢,她在漠北也能夠挺得起脊背。

蕭洛雋那時靜靜地看了岳留思許久,見她的心意始終不改。最後還是准許了她的做法,封她為安國長公主,給了十里嫁妝並一支親衛,讓岳承霖親自護送她去了漠北。

彼時,永寧侯無後,成天想的都是如何再同那些年輕的女人生出一個兒子。酒色掏空身子,身體漸漸地不行了。而他後繼無人,最後侯位被宗室里的一個酒囊飯袋繼承了,永寧侯降成了永寧伯。那人膽小怕事,蕭洛雋借著後來的一次大赦天下,將岳承霖的罪過赦免,恢複了他的身份。如今岳承霖已經成為景王的麾下良將,人人稱他為岳將軍,後來的永寧伯也不敢說什麼不好聽的話。知情的人都知道岳留思和親漠北乃是多此一舉,然而不知情的人,卻以為岳留思是為了民族大義才捨棄小我,成就大我,前去和親。萬安侯的侯爵一代而終,就算岳承霖恢複了身份,也不能夠繼承爵位。是以,大家對岳承霖能夠在軍中擔任要職,也勉為其難地接受,不覺得是皇帝偏袒了。

沈綠衣這些年,依然同岳承霖糾纏著。兩人曾彼此傷害過,卻始終沒有一方肯低頭。尤其是沈綠衣,甚至覺得一個人更加瀟洒,又何必要捆縛在一個男人身上。她天南地北地闖蕩著,而岳承霖則在軍中奔波。

聆音同蕭洛雋冰釋前嫌,兩人恩愛兩不疑,便喜歡看著別人也一樣團團圓圓,曾勸過沈綠衣幾句。

沈綠衣卻搖了搖頭,道:「我寧可四海為家。我始終記得當初岳承霖那一劍刺入我胸膛時,眼底那直達我心內的恨意。他那麼恨我,又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那一刻,他已經放棄我了,而我也是真真切切沒有什麼理由地傷害過他。主上,沈綠衣只有一顆心,被傷透了便再難重新熱起來。更何況,岳承霖也不曾想過焐熱。」

既然如此,聆音也無法強求。

至於瑰色,如今已經完全融入了皇家暗地裡的情報組織中。瑰色同朝廷,其實並沒有太多深仇大恨,大多數人還是為了生活下去而存在的。淮姨當年命大,沒有一命嗚呼,而是被後來趕到的沈綠衣救下。雖然活過來了,但是一身功夫盡失,一下子變得垂垂老矣,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後來,她去了淺沫山中隱居,每日侍花弄草,累了的時候,便去淺沫山中的冰窖之中,和聆音的母親說說話。

聆音看到淮姨蒼老的樣子時,心裡還是忍不住心酸。然而,淮姨是她極親的人,蕭洛雋是她深愛的人。淮姨不止一次想要置蕭洛雋於死地,這大抵便類似於她幾番想要害死岳太后吧。但也只能如此,蕭洛雋能留淮姨一命,已經是極好的了。而太后,卻成為了他們兩人之間彼此默契不提的話題。斯人已去,不管功過,都如同塵埃一般散去了。

因為失而復得,聆音更加珍視同蕭洛雋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如今這樣得來不易,彼此都需要一點兒退讓。

她再次入宮,面貌是做了一些偽裝的,同當年入宮時相差無幾。不過之後,她閉門謝客,每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樣子,都會有所改變。到最後,變成她真正的模樣。

三年前她入宮的那陣子,在宮中見到的宮人並不多。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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