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被俘入京

那一天,幾乎要將半片的沙漠染紅,號叫聲此起彼伏,直到斜陽西落。暮色四合的時候,這場戰役才休止,空氣中殘存著血腥的氣息。

聆音並不戀戰,看到兩軍對壘,就帶著人朝小路往外撤去。他們殺出一條血路,不遠的地方,正好有一條早已挖好的地道通往外頭。

至於地宮,只好來日再探。

只是聆音沒有想到,他們剛剛離開千沙荒漠,抄近路經過一處廢棄的關隘時,兩側料峭之上有巨石滾落,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們心中警戒大盛,擺好姿勢準備應戰。從遠處一人策馬而來,前頭有八駿開道,護在他的旁邊。

聆音本以為已經抽身而出,卻沒想到還是同皇帝所帶的那一支親兵狹路相逢。蕭洛雋的面色帶著幾分蒼白,斜陽西沉,餘暉落在他的臉上,說不出的俊美,然而臉上的表情,卻是冷峻如同冰封萬里。

聆音的心裡已經生出了不好的預感,她們一行人從千沙荒漠中殺出,本就風塵僕僕。再加上瑰色的精銳去了地宮,雖然地宮之中沒有寶藏,然而彼此提防,他們還沒到地宮的深處便已經打鬥起來,故而或多或少都有所損傷。

這樣一隊疲軟的人馬,同整齊的帝王身邊精銳相比,實力高低立判。

不過是一刻鐘,瑰色這邊的人已經被團團圍住。蕭洛雋那邊的人,有意將瑰色的人堵在離她兩米開外纏鬥,她就像是一隻孤狼,立在中間。

這時候,就算淮姨耳提面命讓她不要動用內力,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強撐著同人對戰,經脈之中湧起了針扎一樣的刺痛,但是她只能夠忍著。

不過到底體力不濟,功力還沒有當年巔峰時期的五成。蕭洛雋那邊的高手傾巢而出,最後她還是被人挑落在馬下。霎時,她口中鮮血噴出。

他策馬而來,在她的一步之外停下。馬蹄揚塵,她被嗆得咳個不停。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墨玉一般的瞳孔漆黑如同子夜。他手持君主之劍,劍尖指著她,劍上還有血順著劍刃滴入塵土之中。

也許這一生,便這樣了吧,聆音想著。她現在已不再心存僥倖蕭洛雋還會放她一馬,畢竟那時候……他心中已經認定了她狠心地要真殺了他。

聆音閉上眼睛,想著若是能死在他的手中,也未嘗不可。

聆音還有些遺憾,本來還想活久一點兒,可以在她的母親復活之後,同她母親在一起過一段時間。而今看來……這些事,卻是件件都是妄想了。

有時候行走在這世間,很多於她來說是奢望的事情,直到最終,仍然是奢望。

「阿止——」不遠的地方傳來淮姨一聲幾乎要刺破天際的呼喊。聆音的睫毛顫了顫,最後還是睜開了眼睛朝著淮姨那邊看去。

而淮姨正同兩個親衛戰鬥,看到聆音這邊的情況,心下一驚,便分了心。

高手之間的對戰,是不允許半點失誤,更何況淮姨此刻有傷。只不過是一瞬間的遲疑,刀戟扎入她的體內。她噴出了一大口血,然而餘光仍是緊緊地盯著聆音這邊。饒是受了重傷,也要奮不顧身地朝著聆音這邊跑過來,想要助聆音一臂之力。

然而卻不能了……她原本同那兩人勢均力敵,現在又被砍了一刀,鮮血不斷地從體內噴涌而出。最後,在離聆音兩步之遙,她雙膝跪地。那些人見到淮姨處於劣勢,眨眼間,又對她補了幾刀。等到她伏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時候,那些人才收手。

聆音看著,心如刀割,恨不得那刀是砍在她的身上。

聆音的眼底流露出了不忍與驚痛:「淮姨——」

她叫著,然而淮姨卻只是半睜著眼,扯出一個似有似無的笑。淮姨的嘴角動了動,鮮血不斷地往外噴涌。

她聽不到淮姨在說什麼。

聆音心下悲涼,那一刻,不管淮姨是否待她心有不誠,都已經不重要了。每個人的心裡都有秘密,至少,在這樣的時刻,淮姨心裡想著的是她。

聆音的眼睛一紅,眼角流出一滴熱淚。

她想著,無妨。若淮姨先去,那不用多久,她也會下去陪她了。到時候,她,淮姨,還有母親,便能夠再度相聚了。

蕭洛雋壓根就沒有留給她們說話的時間,那長劍朝她刺來。聆音甚至能夠感受得到那長劍揮來的時候所掀起來的劍風,卻僅將她臉上的面具一劈為二,露出她冰雪一般凜冽的面容。那嘴角掛著的鮮血,就如同雪地里的落梅一樣,紅得讓人觸目驚心。

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她為了謀奪他的江山,所以殫精竭慮,才導致瘦削成現在這副模樣?

「這就是你所說的稱霸天下的野心?」蕭洛雋嘲諷地說道,「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阿止,朕要你看看,因為你的魯莽,到底讓你身邊的人為你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他說著,似是附和他的話,瑰色這邊的人都陷入了頹勢。聆音看著為她效忠的下屬一個個被刀戟刺入身體,發出一聲聲的悶哼。然而,她們依然挺直了脊樑,似要奮戰到底。

她並不想看著她那些所愛的人,一個一個地倒在她的面前。

她也不想讓她們因為她的一己之私,而葬送性命。她們的堅持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能夠有倚仗地活著。若是連生命也沒有了,那那些堅持還有什麼意義?她們只是都想過得更好罷了。

她打了一個手勢,瑰色剩下的人面有猶豫,最後還是聽從她的吩咐,束手就擒,繳械投降。

「皇上素來不殺降者,密謀造反、刺殺皇帝,皆是我一人所為,同她們並無太大的關係。如今,我但求饒過她們一命。」

「饒?你何時又有了捨生取義的偉大情操?」蕭洛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道,「那接下來,是不是又要讓朕饒恕你所做的一切?」

聆音不語,用袖子遮住了嘴,劇烈地咳嗽著。她咳出來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袖,同衣袍上的鮮血混在一起,分不清都是誰的。

「朕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你。」蕭洛雋這樣說著。

他的話如同風刀霜刃一樣扎入了聆音的心間。

聆音輕聲道:「我亦不需要你的原諒。」

「既然如此……」蕭洛雋不再多言,甚至不想再看她一眼,道,「來人,將叛軍拿下,押解入京。」

押解入京。他想要做什麼呢?想要在京城人口聚集的地方將她斬首示眾,揚他國威嗎?還是想要引瑰色的人劫法場,將所有的人一網打盡,從此再也不留任何禍患?

可是她應該不能讓他如願了吧,也許在那之前,她便已經同這個人世永遠告別了。

蕭洛雋將劍收入劍鞘,而後策馬揚鞭。聆音伏在地上,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他甚至沒有回頭再看這邊一眼,背影決然而冷漠。

聆音跪行到了淮姨的面前,染了血的雙手捧著淮姨的臉,一聲聲地喚道:「淮姨……」

她鼓起勇氣,往淮姨的鼻尖探出手,去探她的鼻息,所幸……余息尚存。

這時候,淮姨甚至還能安慰她,道:「阿止,沒事……淮姨沒事。其實淮姨這一生,已經活夠了,真的。」

然而這種安慰,卻讓聆音的眼裡湧出了一滴滴眼淚,掉落在淮姨的手背之上。聆音不顧自己身上也是重傷,將淮姨身上的那些穴道封住,又一股腦兒地從身上掏出各種各樣的藥丸,手忙腳亂地將那些藥丸往淮姨的嘴裡面塞,有護住心脈的,還有……

「阿止……當初我給你的解毒藥,你給蕭洛雋了吧?」淮姨的聲音虛弱,甚至是斷斷續續的。

聆音咬了咬唇,最後還是沒有否認,道:「是。」

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她的心中愧疚得不可自已,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拿了那顆解毒藥給蕭洛雋,他現在便不會恢複得這麼快,也不會出現在千沙荒漠。淮姨也不會氣息奄奄地躺在她的面前。

淮姨露出了苦笑,道:「阿止,你當真那般喜歡他?喜歡到寧可自己死,也想要讓他活著?」

聆音沉默不語。明白若非是她,瑰色今日也不會這樣損失慘重。只是怪她棋差一著,總覺得蕭洛雋應該不會以身犯險親赴戰場。卻沒有想到他會來一個御駕親征,也沒有料到,明明主戰場里有肅王和葉睿,而他自她帶著瑰色的眾人開始逃離,便帶了一路兵馬特到這裡來攔截她。

否則的話,就算沒有拿到重生秘術,她也能逃脫的吧。現在卻因為她的一時心慈手軟……不,為了她的一己私慾,而讓瑰色陷入了這樣的絕境之中。

她想要復活自己的母親,卻讓那麼多人付出了生命,結果那寶藏只是一場笑話。

淮姨的眼中漸漸失去了光芒,說:「阿止,淮姨一點兒也不怪你。呵……宿命啊,有些事情,根本就是防不勝防。但願來生,我們能夠不為情所困。我此生多次刺殺他,幾番讓他性命垂危。然而,他終究是都躲了過去,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淮姨不得不說,在很多時候,我還是有自己的私心的。阿止……若早知你還是會栽在他的身上,當年我就不應該讓你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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