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別離學舞

長夜漫漫,終迎破曉。良辰雖好,終有盡時。她心裡越是有鬼,便越是誠惶誠恐,更顯得安分守己。

鳳凰被折翅,困在宮禁之中,將最初記憶里的鮮活化為了小心忐忑,這並非帝王的本意。即便御醫日日把平安脈,聆音也說自己的身體無甚大礙,蕭洛雋終究是不放心。

他允許她在宮中、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活動,原本還允許她同宮中的舊識見面。但聆音怕蕭洛雋多想,婉言拒絕了。

太后身體痊癒,宮中舉辦了一場宴會。太后難得有了精神,自然是要熱鬧一番,再加上景王大軍凱旋,也算接風洗塵。蕭洛雋本想讓聆音一同前去,不過她拒絕了。聆音故作輕鬆道:「景王凱旋自然是好事,不過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人中也有瑰色的,皇上讓我以怎樣的立場前去?」

既然如此,蕭洛雋也不勉強,便留了聆音在太極殿中。

聽著宴會那邊傳來的笙歌聲,尤其是同宮女閑談的時候,知道與會的人中有新城長公主。聆音想想新城長公主在賓客之間明眸善睞、長袖善舞的模樣,便有種塵埃落定之感。

也許是因為那邊太喧鬧,襯得這邊更寂寥。宮女瞅著聆音的神情總有幾分蕭索之意,那美人含幽帶愁的模樣,簡直讓同身為女人的她也為之心憐。於是,當聆音謊稱自己去採集晚間露水時,她也沒有推拒,直接陪同聆音離開太極殿,去了御花園。

那宮女不過片刻就被人支開,看到聆音顧影自憐的樣子,想著應當也不會出什麼問題,便大膽地去了。

宮女前腳剛走,聆音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個穿著婢女服飾的人。她的樣貌平淡無奇,服飾也並非是宮中的。然而,那人笑起來就如同在暗夜中盛開的曇花,帶著一種惑人的魅力。那種熟悉的感覺,讓聆音露出了會心一笑。

是雙月樓的小夜。她這次是跟著新城長公主一起入宮的。小夜長話短說,道:「第一件事情是,葉相托我轉告主上,龍吟劍並非是劍。第二件事,柳扶疏領了從前詭門的舊部同沈綠衣叫板。而沈綠衣又因為同岳承霖舊情復燃,從而導致一時失意,被對方刺傷,最後負傷昏迷,在瑰色之中折了聲望。第三件事,漠北那邊想要同瑰色合作,將主上救出,瑰色這邊是否要全力配合?或者這是一個計策?」

聆音心裡微微一嘆,以為沈綠衣早已抽身,沒想到陷得更深的人反而是她自己,而岳承霖早已拋卻舊情化愛為恨了。

她垂了下眉眼,道:「漠北那邊暫時可以信任,不過你們仍需暗地裡提防。定在什麼時候?」

「定在五天後。」小夜道。

聆音的眼底有異色划過。

這時候她們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是剛剛跟隨她的宮女回來了。

小夜似乎有什麼話還沒說完,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道:「主上,一路保重。」

她飛快閃身,遞過來一個盒子。聆音將那個盒子收入衣袖之中,然後看著那些花卉,尋找上頭的露水,拿著玉瓶盛放。

那個宮女的神情不似有異,看到聆音依然在原地,鬆了一口氣。

聆音直到回了太極殿,等到四下無人,才將那個小盒子拿出。她將小盒子打開,露出一顆白色的藥丸。那藥丸的味道她熟悉至極,形狀也讓聆音覺得熟悉。一般人製作的藥丸都是規規矩矩地揉成一個圓球,而淮姨卻偏偏會在藥丸的一處地方搗騰一個稜角,再勾出一條小尾巴。

這是淮姨所製作的解毒丸,想必是葉相同雙月樓那邊也說明了她的情況。這麼說,淮姨並非下落不明,而是見局勢不明,趁機躲起來了。

聆音心裡生出了鼓噪,與此同時,將白色的藥丸吞咽下。那是極苦的味道,淮姨製作藥丸的時候總愛用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尤其是製作解毒藥,向來喜歡以毒攻毒,蛇蠍之類的不過小巫見大巫。當然,這白色藥丸的製作過程她並沒有細看過,按照淮姨所說的,要是見識了是怎樣製作的,怕她都不敢吞食這藥丸了,指不定都覺得五臟六腑中有百蟲爬著。那話說得威脅感十足,聆音覺得不寒而慄,最後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去細看過程。

藥味在嘴裡蔓延著,漸漸地她覺得自己身上又充滿了一些活力。不再像這段時日以來那樣,一直是倦怠的、懶洋洋的,彷彿時日無多一樣的腐朽。

然而,她卻不能夠依賴著這白色藥物而活,不過是治標不治本。每次服用這藥丸之後,反彈會更加嚴重。

聆音細想著小夜所說的每一句話。龍吟劍不是劍,那麼這只是欺騙世人的一個障眼法,也許還是皇家所布置的,意圖混淆視聽。因為鳳簫和龍吟劍合起來能夠開啟一個巨大的寶藏,這麼說,龍吟便只是一個稱謂而已,實際上的樣子,並不是劍,甚至有可能只是一個配飾……故而她在皇宮中這麼久,都沒有聽到龍吟劍的消息,也沒有見到龍吟劍。

聆音沉吟,想著既然鳳簫和龍吟能夠開啟寶藏,鳳簫的內部她從前也仔細地看過了,除了曾經有一個廢后詔書,再無其他的東西。那麼,這寶藏開啟的關鍵之處,就在龍吟了。會不會,龍吟被做成鑰匙的模樣?

想到這裡,聆音的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散自己的思維。如果龍吟真的有那般重要,並且形狀不是大件的物品,那極有可能能夠貼身存放。

聆音驟然覺得眼前生出了不少的路來,即便有的路鋪滿荊棘,也不能阻攔她的步伐。

五天之後,聆音正想著這個日子有什麼寓意,卻猛然想到,那一天,是蕭洛雋的生辰。

呵,挑的真是一個好時機,聆音本來還想著獻舞師出無名呢。

不過如此一來,她愧疚之意更甚。若是這般,以後他的每次生辰,怕都不能愉快了吧。所以,她才想要讓蕭洛雋更恨她一點兒,對她能夠更狠一點兒。

畢竟若是龍吟現世,鳳簫龍吟開啟寶藏,她去尋找復活之術,那江湖之中又會再起腥風血雨。蕭洛雋肯定不願意讓那巨大的寶藏現於人間,引來一番殺戮。復活之術惹人垂涎,她不相信其他的人沒有這樣的心思,而她想要做的事情便是將局面弄得一團亂。更何況,她時日無多。

她負他以情,那便還他山河清靜再無憂擾吧,也算兩人再無相欠。

而只有他無情,她才能夠更無情,才能夠於亂中穩住心神。這樣才不會被愧疚主導,她所恨的人是太后,蕭洛雋只不過是替太后分擔了怒火。

更何況……聆音望了晉寧宮那邊一眼,即便此刻相隔幾重宮室,她腦海中依然能夠想像此時晉寧宮內燈火通明,岳太后滿面紅光的模樣。

她沒有退路了。

她下定了決心,便不打算再給自己留回頭路。

等蕭洛雋歸來,聆音望著他俊美如昔的容顏,聞著他身上帶著的淡淡酒味。她突然勾起了如絲的媚眼,笑道:「皇上,五日之後,我為皇上起一支舞,如何?」

蕭洛雋怔了一下,似是沒有領會她的意思,道:「那朕給你擇一個舞師?或者……你要是覺得舞師不好,庄太妃當初也是一舞動天下的美人,且同你向來和睦,皇后意下如何?」

「皇上,我就是想要柳扶疏來教我舞技。」聆音的眼裡流動著非同一般的光芒,似一團燃燒著的火焰,狡黠得如同一隻想要使計的狐狸。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喝了一點兒酒,他看著聆音,總覺得她的聲音比平日更勾人,雖然綿綿軟軟的,卻有撩撥人心的得意。她說:「皇上,我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好。」蕭洛雋道。

她對於不喜歡的人,雅量這東西是不存在的。蕭洛雋自然是知道聆音想要對付柳扶疏,而且這陣子她經常出入太醫院,也不知道被她搗騰出什麼東西來。或者,聆音是想要對柳扶疏耀武揚威一番?從前他是覺得女人恃寵而驕會令人厭煩,如今看到聆音想借他的勢,便有了興味,更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何等地步。

用一個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叛主的柳扶疏,博她歡心又何妨。他有時候是帶著一種矛盾的情緒,想著將她困住,讓她不去瞎折騰。但又希望,她暗地裡磨爪,讓他看到她時不時張牙舞爪的模樣。

柳扶疏要是面對一個困在宮中的虞聆音也處於劣勢,那她又有何德何能將瑰色全盤接收。

他瞅著聆音今日的模樣,也比往日里更加鮮活。原本十分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今日也好了很多,透出了紅潤的色澤。

聽到蕭洛雋的准許,聆音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柳扶疏想要將瑰色一分為二甚至蠶食,此刻在宮外必然爭分奪秒想搞分裂,畢竟瑰色手底下能人很多,有野心的人也不止柳扶疏一個。她若是一連五日,將柳扶疏困在宮中,這段時間讓她憋屈地教她舞蹈,不知道又會發生怎樣的事情。更何況,她還真的想拿一些好東西來招待柳扶疏。

她的目光往下,落在蕭洛雋的腰間。他身上別著一塊盤踞龍形的玉佩,那玉佩色澤透亮明澈,隱隱間可以窺見一絲亮金色。聆音的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了一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

她其實還是自私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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