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命懸一線

那跟在她身後的人,不出意料地使了黑手。她們大力地朝著聆音的後背一推,讓聆音重重地跌落進碧藍色的湖水中。

當太液池水淹沒她的口鼻時,她仍然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尤其是為了弄出氣泡,讓那兩個人相信她不會水性,她甚至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吸入了一些池水。

她閉上了眼睛,讓自己的身體沉入太液池底,然後朝著印象中的那條通道游去。

那一刻,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下來,岸上的人的聲音變得隱隱約約,穿透著水傳入耳里,模糊成了一片。

隔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睛,酸澀的池水灌入了她的眼,刺|激得讓她想要流淚。不過她還是堅持了下來,不過一會兒,那酸澀感便減輕了不少。

再堅持一會兒,她想著。

然而,長期在水中沒有呼吸空氣還是讓她覺得有垂死的感覺。她感覺自己的力氣像是被人慢慢地抽空,手腳酸澀無比。

太液池水冰寒入骨,她一邊泅水,身體一邊不由自主地開始打戰。而喉嚨慢慢地湧起了一片腥甜,她在心裡暗道了一聲糟糕。

聆音游著,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知道自己撐不住了,即便中途也曾探出幾次頭,借著太液池中敗落的荷花掩飾自己的行跡,或者倚靠在太液池的石橋陰影之下大力地喘息。然而,這些卻無法緩解她身體的冷意,她的手腳幾乎都快要不屬於自己,開始發僵。而臉上的傷口和手指的傷口因為在水中浸泡太久,疼得讓人難忍。

她有些絕望,難道自己就要這樣溺死在太液池中了嗎?

腦海里突然有了一個自暴自棄的念頭,若是能這樣溺死在太液池中,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很多事情她不需要再面對,很多責任她也不需要再承擔……

龍吟鳳簫……肉白骨活死人……即便她心裡知道這不過是一個渺茫的希望。然而,這些年的奮不顧身,卻仍然看不到希望的曙光,也讓她的心有些疲憊。

她的意識漸漸地陷入了混沌,在這樣的時刻,她的腦海里晃過很多人的模樣,最後浮現出的是蕭洛雋,她心裡揪痛。

若是就這樣將生命終結在太液池中,那麼她和蕭洛雋之間會停止在尚且美好的地方吧。至少每次見面不會都是針鋒相對,直到雙方都遍體鱗傷。

他曾說過,他喜歡她。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是開心的。偌大的天下,他似乎還沒有對其他人說過這句話吧,她也算獨領了這一份。

然而蕭洛雋的喜歡,又能夠給她什麼呢?

那樣的喜歡,又是真的喜歡嗎?也許他終究有一天會明白,真正純粹的喜歡,是不容摻雜他人的。

她喜歡他,然而在那樣深沉的夜裡,隔著那一扇殿門,好像她對他的喜歡……從濃烈,漸漸轉為了心如死灰。

蕭洛雋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防備她,總有一天,等他鬆懈了心神,她會把這些時候受到的屈辱一一回報。即便自己在宮中乍看上去毫無依仗,然而瑰色,乃至詭門的勢力遍布天下。總有一天,他們會尋上門來,同自己搭上。

蕭洛雋想要引蛇入洞,但她那些性命相交的下屬,又怎麼會那般輕易上當?也只有她,會因為關心則亂,自恃過高,從而栽了一個大跟頭。

聆音可笑地想著,如果她就這樣溺死在太液池中,蕭洛雋會不會後悔自己的弄巧成拙?會不會後悔她離開得太早?他還沒有報復夠,她便這樣抽身離去。

而這一去,將是此生此世,真正再不復相見。

她想著,人死後會不會還有意識呢?要不然,這世間怎麼會耳聞那麼多的鬧鬼事件呢。她這麼不甘離去的人,應當會有執念,然後留著魂魄在世間……至少還能夠看著她的昀兒長大?

聆音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隨後四肢終於失去了划水的力量。

難道蕭洛雋已經知道了她被人推入水中的消息了?否則,她怎麼會看到那麼多人跳入水中,在水裡找著什麼呢?

她一定是大腦極度缺氧從而產生了幻覺,要不然她怎麼會看到蕭洛雋出現在她的眼前。而他臉上的表情是一臉的憤怒和驚詫呢?隱藏在那之後的,甚至有一抹痛色一閃而逝?

這一定是幻覺。他們再次遇見以來,蕭洛雋不管是怎樣的表情,笑著,還是憤怒,他的眼底深處總有一抹化不開的冷意。而這冷意,落在聆音的心底,總是覺得有如冰凌,深扎在她的心裡。即便自己刻意想要忽略,卻始終橫亘在心裡。

聆音沒想到這幻覺這樣真實,蕭洛雋甚至還能夠同她說話。他的聲音低沉而喑啞,甚至帶著一種氣急敗壞的憤怒,憤怒的深處,又夾雜著幾分哀痛。他說:「虞聆音……你怎麼會這樣輕易妥協?你怎麼敢……」

而之後,他的吻如同疾風驟雨一般掠奪了呼吸。他從前向來是溫和的,就算情深意濃時,始終是含蓄而剋制的。而如今就像是失控了一般,用力地彷彿想要將她吸入骨髓之中。

這幻覺為什麼會這麼真實呢?眼前的蕭洛雋,粗暴得一點兒也不像他。然而,就算他擁抱她的力道這麼大,她仍可以從中感受到罕見的珍視。他甚至對她說:「阿止……別睡過去,睜開眼……」

阿止……這個稱呼從前是纏綿而親昵的,如今聽起來,卻讓她驟然從這樣的幻覺中驚醒,陷入了更加黑沉的夢中。

阿止阿止……這個稱呼,再也無法給她任何纏綿美好的記憶了。他親自將這個稱呼宣之於眾,給這個稱呼打下了卑微的烙印。

夢中她回到了那一晚燈會,煙火絢爛綻放的時候,她偎依在他的身上,感受著他胸膛傳來的溫度。她那時候明知道他們兩個終究會走向死局,卻依然貪戀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溫暖。

她還記得這三年在宮外,體內毒素暴發的時候,她緊咬著牙關,就算身上罩著幾層棉被,也不能擋住身體里由內而外所散發出的孤寒。而那時候,她的腦海裡間或會想起,那時候從蕭洛雋身上傳來的暖意。

夢中的場景混亂而跳躍,她的夢又重回了當年同蕭洛雋一起在宮外的時光。那時候……那時候算是最美好的回憶了吧。即便兩個人心有試探,但至少那時候她心裡還是想著同蕭洛雋試一試的。她想到那時候蕭洛雋對她的邀約,他的眼眸熠熠生輝,似那最燦爛的星海。若是沒有那些陳年往事的糾葛,也許,她就坦坦蕩蕩地應約了。也許有朝一日,身為皇后的她,還能夠參與朝政,從此同蕭洛雋並肩作戰,覆手天下。不過在他的手底下,皇后應當是不會有那麼大的權力的,但蕭洛雋應該樂於放一些權給她。至少後宮這塊領域,那是獨屬於她的。也許有朝一日,她會青史留名,成為萬古的賢后,被世人所讚頌。

然而這些,都如同過眼雲煙一般不復存在了。

就算在夢中,她的意識也能感受到那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寒冷。她在睡夢中皺了皺眉頭,朝著那溫暖之源靠去。

而夢中的景色一變,那在星夜之下同她對談的蕭洛雋的面色一變,變得陰冷,而他的眼眸是化不開的冰峰。他說:「虞聆音,你這樣的禍害,為什麼還要苟活於世呢?」

為什麼呢?她的眼前出現了母親。母親神色痛苦,那雙向來沉靜從容的眼睛,在她的眼前慢慢地失去了光澤。那是撫育她長大的母親,那是生她養她寵她的母親。她親眼目睹她的死亡,如花的生命敗落在淺沫山的小屋中,滿懷著絕望怨恨。她的母親那時候是那樣的痛苦,她後來才明白,那是因為,那毒藥是宮中的鴆毒,是她所深愛的男人給她的致命的毒藥,是她深愛的男人誤信了別人對她的挑撥離間,對她猜忌,從而親自送她上路!

為什麼呢?

因為她還沒有替她的母親報仇,她的仇人現在仍然逍遙法外;因為她還沒有讓她的母親復活!對,她入宮,要拿到龍吟劍,然後合著龍吟劍去找相傳的寶物,那被藏起來的能夠使人復活的秘術!

她的眼前漸漸變成一片血紅,畫面最後停在淺沫山的一處密室之中。那密室的溫度極低,她又運了大量的冰塊在下面存放。而她的母親,便靜靜地躺在那冰棺之中。當年她在詭門的總部殺紅了眼,最初的意念,不過是想要得到那冰棺!那能夠讓人的屍身數年不腐不壞的冰棺。

所以,她這樣的禍害才要苟活於世,才要同那些人一起狼狽為奸。世人覺得她妄圖顛覆朝政,然而她所想的,只不過是復活母親而已。

但現在,她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她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質疑,復活了母親又能怎樣?她這樣算不算是為了復活一個人而和整個天下為敵,甚至拋夫棄子?她難道想要母親同她一起背負著罵名嗎?

何況,那隻不過是個再渺茫不過的希望。

也許……也許就這樣靜靜地沉睡,一睡不起,便能夠見到母親了……

她彷彿聽到蕭洛雋在她的身邊說:「虞聆音,你要是就這樣妥協,你信不信我將整個瑰色一網打盡,把宋淮、沈綠衣……還有那些忠誠效忠你的人,一個個賜死,然後暴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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