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再回宮闈

靈堂的門合了起來,擋住了所有的月光,像是要將所有生的希望給掩住一樣。

室內,只有那微弱的燭光在明滅地閃爍。而那長明燈,爆了一個燈花後,漸漸地開始暗淡,直至熄滅。

還在場的兩名三十多歲僕婦上前,將她按倒在地。她的臉貼著冰冷的青磚,那種任人宰割的感覺,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魚,刀刃就懸在她的頭頂。

不知道死亡的滋味是怎樣的?是一刀就給個痛快,還是綿綿無盡的凌遲之刑?

為什麼要讓她在這樣黑不見底的地方,做這麼長久的等待呢?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直到此刻才發現,蕭洛雋並沒有將她就地正法的念頭。而她的生命,也不會終結在崇安侯府的靈堂之中。

因為蕭洛雋如果想讓她死,至少會讓她死得體面一點兒。無論如何,她都曾經和他同床共枕過一年多。而如今,身後的人只是將她的穴位給封住,肩井穴、百會穴……

這是要廢了她的武功……

殺人不過頭點地,蕭洛雋那人,應該不至於殺她之前,還大費周章地將她武功廢掉吧?

還是蕭洛雋想留她幾天性命,又怕先前讓她全身酥麻的藥物過去後,她再度逃走。所以才會在此之前,先讓人廢了她的功夫,再借著她的身份,去對付瑰色?

身後的人按壓她穴位的力度極重,她的額頭湧出了冷汗。再之後,有針扎入她的穴位,沒入她的身體中。她一個痙攣,悶哼出了聲。

汗水濕透了衣裳,身體里的力量像是被人抽空一樣難受。她想要運轉內功心法,然而那些穴位卻如同針扎一樣的疼,內力剛剛涌動一點兒,便消散了。

呵……她這樣在刀口舔血的人,沒有了武功,更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沒有自保的能力。

她的意識開始昏沉起來,似乎有人在她的臉上搗騰著什麼。蕭洛雋應該還是懷疑她的容貌是偽裝的,想讓人將這層偽裝給揭開吧。

聆音撐了很久,最後還是耐不住身體的疲憊,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她隱隱約約聽到耳邊有一個低喃的聲音:「疼嗎?朕比你更疼。那時候想著,朕的皇后,心到底是什麼做的,怎麼就能那麼狠心。三年前不辭而別,留下了一個爛攤子給朕;三年後……呵。」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睜開沉重的眼皮。再度醒來的時候,原本以為自己會出現在天牢,卻沒想到竟在馬車之中。

車內放著一盞燈籠,馬車的空間不大,但裝潢典雅大方。

蕭洛雋就坐在不遠處,閉目養神。

她昏迷的時間應該不久,此刻估摸著外頭,還是漆黑一片。

她的衣裳已經被人換了一身,原本是一身的黑,如今是一身白。沒有了兜帽的遮掩,面容完全暴露在了人前,這讓她覺得十分沒有安全感。

蕭洛雋聽到她這邊的動靜,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目光冷淡,也沒轉過來看她一眼。

「你……你想帶我去哪兒?」因為剛被廢去了武功,她尚且虛弱,此刻連聲音都是微弱的。這種沒有任何偽裝,也沒有任何依憑的感覺,簡直是糟糕透了。

「皇后很意外朕沒有將你就地處決?」他眼皮連抬也未抬,冷冷道,「虞聆音,你原來也有怕的時候。」

聆音也是十分意外。那時候在靈堂,蕭洛雋的樣子,根本是沒打算讓她見到第二天的太陽,甚至還現出了明顯的殺意。沒想到,最後竟然會放她一馬。在他的盛怒之下,她都覺得自己罄竹難書、十惡不赦了。蕭洛雋居然還能夠寬宏大量地留她一條性命,甚至沒有把她關進天牢。

如今這樣子,蕭洛雋應該也沒有把她關進天牢的打算。她不覺得犯人的待遇能夠這樣好,在臨刑之前,還能和帝王同坐馬車。

不過越是如此,聆音越覺得前途未卜。就像是她對待岳太后一樣,並沒有直接找殺手將岳太后解決,而是慢慢地,讓她承受著心理和身體的折磨。就算死,也要讓她苟延殘喘一陣子。

「人生在世,誰沒有一個怕的時候呢?」聆音淡淡道,「畢竟,若是死了,想要再活過來……那就難了。」

「是啊,難了。」蕭洛雋漫不經心地道,流轉的眸光中帶著一絲警告,「所以你可要珍惜這難得的生機,做事三思而後行。」

「自然。」聆音含笑道。那笑連她自己,都覺得假的不行。

「虞聆音,這一次,你千萬不要覺得朕是心軟,顧念了舊情。皇后的心腸那麼狠毒,朕自嘆不如。朕只是不想日後見到昀兒喊娘的時候,就想到他的親生母親是被朕所殺,心有愧疚,難以面對。昀兒懂事,朕還是很喜歡他的。所以,虞聆音,你一定要慶幸,你為朕生了一個蕭明昀。」蕭洛雋頓了頓,那話語卻如同利刃一樣朝著聆音直直射來,「只可惜,昀兒的母親心心念念的,不過是想要他的父親葬身梧州,好垂簾聽政。」

聆音的目光驀然轉了過去,有些不可思議道:「葬身梧州?垂簾聽政?」她是知道葉睿有這樣的心思,還曾經遊說過她。然而,她還是摒棄了成事後能帶來的巨大的利益,拒絕了他。

但是現在……卻成了,她想要讓他死?

梧州到底發生了什麼?是有人假借她的名義做了什麼事情?

蕭洛雋這樣的態度……莫非是梧州那邊險些得逞?

「看來,皇后很意外,朕沒有葬身於梧州,讓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看到聆音錯愕的神情,蕭洛雋的嘴角微勾,「事到如今,皇后還想否認你自己做過的事情嗎?皇后又敢保證沒有起過這樣的念頭嗎?」

「我若說沒有,皇上肯定是不信的。」聆音道,「是有人向我這樣提議過,不過我拒絕了,但也不排除有人借著我的名義行事。」

「有人?是肅王還是葉睿?都到了能借你的名義行事的地步了,這關係是得有多親近才能夠讓人有機可乘?皇后最近也長進了不少,已經能夠在朕的面前,不加掩飾地談論那些亂臣賊子。不過朕十分懷疑,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婦人,會放棄那樣龐大的利益?這一點也不符合你的作風,也不符合瑰色的作風。」蕭洛雋搖搖頭,似是不可置信的模樣。「不過你放心,如今的朕,是再也不會相信你所說的話了。吃一塹總是要長一智的,何況是朕。朕再愚昧,也不會相信,朕在你心目中的分量,抵得上母子團聚,皇權霸業。」

「三年後再見面,皇上就沒有相信過我說的話,不是嗎?」聆音本來還想說幾句話刺一刺蕭洛雋。不過如今還是不敢太放肆,如今前途未卜,她不能夠因為自己的一時口舌之快,而將眼前的人徹底惹惱。

「不過你尚且有一個補救的機會。」蕭洛雋極是寬宏大量道,「若是你能將母后身上的毒的解藥交出來,朕倒可以考慮,讓你同昀兒相聚一段時間。」

「皇上覺得我會信你真能放我一馬嗎?更何況,若是我將太后的解藥交出,那不是代表著,一旦我沒有了用處,生死盡掌握在你的手中?就算你還打算留我一條性命在人間苟延殘喘,但你覺得,你那『慈愛敦厚』的母親,會放過我嗎?」聆音道,「不過也是可惜,解藥我還真的沒有。從我對太后下藥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想過,要讓她能活過三年。既然太醫院的人對這毒都束手無策,我這區區婦人,又哪裡能夠有什麼辦法呢。不過,若是讓我知道今時今日,會落到皇上你的手中,那時候行事就應該更肆無忌憚一些。」

「朕總有一天會讓你自願說出口的。」蕭洛雋道。

他還是不相信她下的毒沒有解藥。聆音想了想,這樣也好,至少……在太后身上的餘毒未清之前,她的性命是無礙了。

她的身體早就有損傷,如今還被人封住了穴位,廢了武功。不過是多說了幾句話,便覺得累得不行,喉嚨里又湧起了腥味,她咳嗽了幾聲,索性不說話。

一時間,車廂內安靜無比。而蕭洛雋又繼續閉目養神,似乎不肯再多看她幾眼。

這算不算是他們久別重逢後,難得的不針鋒相對、久違共處的時刻?

聆音的餘光落在蕭洛雋俊美如神的側顏上,那雙墨色流光的眼睛閉上,似乎就沒有了平日里的冰冷肅殺。她有多久沒有這樣大膽地看過他的模樣了呢?

明明她都落到了這樣的境地,甚至還在想著蕭洛雋在梧州受的傷到底重不重。只不過,他還有精力布局,將她抓到,應當是不重的吧。想到這裡,她又略微地放下了一點兒心。

對於之後將會面臨什麼,她的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

雖不懼死亡,然而她還是怕他把從前的那些舊賬,一筆筆地翻給她看,然後再討回來。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再操心也沒用,就見招拆招吧。

馬車緩緩前行,最後駛過了宮門。有人拿著令牌,給守備遞了過去,便放行。一路上前行,最後停在了太極殿前面。

重回太極殿,入眼皆是金碧輝煌,那是人間極致的富貴。

聆音有些感慨,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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